第20节

这手段骗得过李敛一次,自然也骗得过人群的平头百姓、光头百姓、还有少量烫头百姓,众人见他出事皆大骇欲奔走,在张和才从血泊爬起来时,惊骇又转为了赞叹。

收过一趟钱,李敛看着张和才叫张林去打水,冲洗了地上的鸡血,很又开始吆喝起来。

整个上午他几乎不休息,接连不断地耍,竟使了六个大活,小活更是不间断,二人收来的铜板很便装满了一袋,被张和才塞在了箱。

盛夏的天极热,他本就略显富态,折腾了一上午,身上的圆领袍从里湿到外,水里捞出来的一团湿淋淋好白面。

及到正午,人渐散回家去吃饭,余下街头的江湖人不爱看他耍,张和才终才停下来,擦擦汗道:“林子,你先回罢。”

“哎。”

张林收拾了东西,二人寻了个卖饼的摊子,花四钱买了四个饼,两碗汤糊,张林吃三个,张和才吃一个。

就着吃完了饭,张林回去王府,张和才则寻到一边街头换钱的人,与他讨价还价,将铜钱换了十两银子,又叫了辆车,置办了米面粮油,又买了些布匹,还险些和卖布的吵起来。

李敛看他赶车而走,心大抵便有了些数。

京的监太监们,有些与宫女官对食,有些则自去花钱给贱籍的青楼女子赎出身来,置了外宅,养在房做姨太太。

李敛跟在张和才身后,打了个哈欠,漠然看他挥鞭赶开路上的鹅群,驱车往郊外去。

随着张和才一路朝北,二人渐行离城镇渐远,李敛也逐渐蹙起眉头。

路上炊烟人家不断变少,张和才却不曾停车,行到最后,黄土通天一条大道,唯余不远处一间庙。

娇娘置佛堂。

望着远处那间小庙,李敛挑挑眉,低低冷笑了一声。

她忽觉得有些没劲。

又打了个哈欠,李敛在原地停下,立了片刻,才终又抬步跟上张和才的车。

张和才毫无所察,二人一前一后行至庙宇前,张和才下车,李敛上檐。

蹲在瓦上,李敛听他高叫了一声:“喜儿——。”不刻里间便有人应声。

庙宇门开,李敛垂首下望,见到里间出来一个幼童。孩子撑破天十二三岁,梳着总角,女声男相,脸上有大块黑斑,跛着一只脚。

他笑岑岑道:“啊呀,张老公来啦。”话落又扭头朝里叫道:“阿爷,三叔,张老公又来啦!”

张和才抬手拍了他脑袋一掌,骂道:“怪狗才,说甚么又。”

喜儿并不反驳,笑嘻嘻地抬手抱他,张和才也弯下腰,使劲儿抱了抱他,面上的神情令李敛失语,令她不能生言。

里间闻声而出三个老人,三个人一个削瘦,两个富态,削瘦那人面色蜡黄,三人看着精神却都不错。

三个老人笑着拍张和才的肩背,招呼他朝里进,开口的声调尖而哑,仿佛几只垂垂老矣的囚鸭。

那是有今生无来世的囚鸭,是半身早已陷在泥塘的囚鸭。

李敛蹲在檐上愣望着这一幕,半晌连动弹都不得。

过了许时,待喜儿将车赶进寺庙后院李敛才回过神来,她飞奔去后院檐上,寻着交谈声拉开了一只瓦。

接着,她看到了十几只囚鸭。

老人多数须发皆白,仅有三四人两鬓斑白,十二个老去的阉人两个卧在床榻上,余下者皆围坐在地席上,除了喜儿,张和才是他们最年轻的一个。

众人围在一处,先是叽叽喳喳讲些闲话,多是在说张和才的事,过没一阵张和才喝够了井水,凉下来,从怀掏出银袋子来,挨个开始分银子。

他边分边道:“三哥,上回拿来的银子还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