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有人被挤下桥落水,更多桥上人惊恐起来,不知谁惊呼一声“桥崩了”,围观者大惧奔走,朝桥下两头逃逸,仿若失了领头受惊的羊群,人纷纷推搡,有人在这奔逃之间连惊呼都来不及便被踩倒了。

张和才歇脚所在有些偏,倒还不受着些的波及,只他仍心有余悸,朝一旁的大桑上了个钩子,他速收拾好自己摊上东西,玩了招“引仙攀云”,顺着麻绳爬上桑树,又从桑冠上到了一旁的屋檐。

抱着包袱坐在屋檐上,张和才低头观瞧,远远间见人群脚步起落,踏过地上趴着的几个人。

那些趴着的人,再不可能有机会站起身来。

他看了片刻,蹙了蹙眉转开视线,在人群仔细搜寻,终在不远处一条暗巷口见着张林,他手里捧了两个馍馍,躲在那不敢进人潮。

松了口气,张和才站起来,抻着嗓子冲张林喊道:“林子——!林子——”

张和才声音高而尖,尾音带男相,调子却如女人一般,远听不辩男女,极容易被分辨。张林不费力便听见了他,抬头一寻,摆手道:“爹——!”

张和才做了个呆着的手势,自己也坐下,等待这波骚动过去。

他方坐下,却忽听身后女声笑道:“张老头儿,你怎么在这。”

张和才背后一悚,猛扭头,果不其然见到了李敛。

他长叹了口气,咬牙道:“……爷今儿个出门没烧香,所以在这儿。”

李敛听出他话里的讥讽,轻笑一声,翻过来也坐在檐峰上,打腰上摘下个锡铁酒壶,开盖喝了一口。

张和才斜着眼看她道:“你还敢喝酒?世女呢?”

李敛道:“回家了。”

张和才一怔,忙道:“她今儿玩儿的不好?”

李敛道:“挺乐呵的啊,拉我吃了一上午。”

张和才道:“那你怎么给她打发回家了?”

李敛道:“她在集上看着只好鸟,给她爹拿回去了。”

张和才闻言下意识笑了笑,松口气,很又道:“那你在这儿干嘛?你不赶紧找个凉地儿喝你酒去。”

李敛:“……”

她咽酒的动作一停,摊开手做了个“你脑子坏了”的姿势,指了指脚下这侧有树荫面江的清凉瓦,道:“张公公,这地方我先来的。”

张和才张了张口,欲强辩几句,终是没能说出甚么来。

二人各自厌烦,都不欲再多言,俱坐在檐峰上,一人面街,一人面江,视线不相触。

坐了片刻,檐下乌泱泱的人群散开,但因地上尸首骚动又起,诸人围在尸身旁观瞧,没人愿意沾晦气去搬抬。

两人闻声皆朝下望,人看尸身,他们看人。

看了几息,张和才忽听李敛哂笑了一声。

他道:“你笑甚么。”

李敛扭头看了他一眼,道:“没甚么。”

张和才却不依不饶道:“没甚么你发什么笑?”

“……”

静了几刻,李敛转而直视他,道:“我笑这些人迷信。”她食指指着下边,眸残忍发散出来,带出高阳般的热切笑容。

“我笑他们迷信者迷心,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