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从少年的额头上滑落,一路顺着高挺的鼻尖,滚到袍子内领里。
他用手揉了揉把被水蒙住的双眼,看清老友面上的晦涩表情后,突然明白了。
“他娶了……南平。”
措仑一字一句说着,直盯向葛月巴东,希望他能从间打断自己,截下这个荒唐的结论。
然而对方没有这么做。
措仑的这一点细小侥幸被无情的泼灭,事实在□□裸的告诉他——他被他的亲哥哥戏耍了。
这厢葛月巴东还在试图安慰:“婚事原就是定好的,你既然也知道,就不要过分伤神了……”
啪!
少年一甩鞭子,打断了他的废话。身下马儿吃痛,猛地飞驰起来,直冲高城而去!
“等等!你别冲动!”葛月巴东策马穷追猛赶,一度比肩,但到底是不敌措仑的骑术精湛,越落越远。
他的呼喊被淹没在瓢泼大雨里,起起伏伏,终于消失不见。
措仑骑得极,耳边充斥血流冲击的轰隆作响,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他从未感觉如此愤怒过。
双亲病逝时他年纪尚幼,懵懂间俱是忧伤与恐惧。阿姆死时,他体会到的则是难以置信的悲痛。
而现下,被血亲背叛的愤怒融进了血管里,胀得他的头突突直响。
好像有人在他的胸膛里点燃了一把无明业火,愈演愈烈,呼吸之间恨不得都带出燥热的星子。每行一步,都有如踏在分崩离析的钵特摩之上,嗔怒焚天地。[1]
少年疾驰过掉马沟,过外城,进内城,眼前呼啸而过一张张与他无关的笑脸。
瓒多前些日子的大婚,给这片冷地带来了许久未见的欢腾。高城之处处结彩,五色旌旗流转,民众欢呼雀跃,无一不在昭示着这桩和美的喜结连理。
普天之下皆是喜悦,倒显得他一个人的煎熬如此可笑。
少年的一腔怒气随着时间与路程的推移,渐渐冷却下来,内敛成了一坛深不可测的冰。
失望与悔恨席卷全身,像沉溺水的水草,如影随形,挣脱不去。
他需要一个解释。
在混杂的情绪里,措仑一口气骑到了王宫门前。
他解了皮囊翻身下马,抬步便往里走,意外的是竟无人阻拦。守卫像是通了气似的,一路放他进了正殿。
朱红门,毛毡帘。墙上画着历代王者狩猎时的荣光与战绩,与离开前别无二致。殿静悄悄,侍从与卫兵俯首默立。
措仑呼吸沉重的立在空荡荡的王座前。
那椅子挺拔,把手处粗粝不堪,据传已有百年历史。王座上覆着兽皮,历经时光流转,依旧毛发鲜艳,威严自在。
也许这就是阿姆嘴里说过的,狼王身上的皮。
这把独属于雪域王者的座位,他的父亲、他的祖父,都曾经坐过。
而现在它属于他的哥哥——那个言而无信的男人。
许久,打殿外传来有力的脚步声,打断了措仑的沉思。
是瓒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