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缨放下了果子,擦了擦嘴,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她从前不觉得女人有多大能耐,姚家几姐妹已经是个极品,进了宫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倒不是说这些女人多有才干多有心智,仅仅单凭惹事的能力,姚缨也得服气地唤她们一声姑奶奶。
尤以德妃和珍妃为最,这两人带了个好头,引得别宫的妃嫔们纷纷效法,各宫各殿支起了牌搭子,玩着玩着还不过瘾,最后竟然下起了赌注,还赌得不小。
按照宫规,聚众赌博罪责不小,带头的主犯,轻则降妃位,罚些银子,往重了判,入大牢都有可能。
往年,皇后为了收拢各方势力为自己所用,一向是轻判,妃子上缴的银钱多,连降级都不必,而皇后同时也拿捏住了她们的把柄,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可现下,皇后把宫务交给太子妃,自己不管事了,而太子妃瞧着面团子一样的人物,讲话都是和风细雨,加之又是晚辈,妃嫔们更没当回事,玩得反而比以往都要大。直到玩脱了,闹出了人命,死的还是不大不小的四等妃子,连前头的朝堂都惊动了,这才
出事的是朝华宫,主宫住着静妃,两个偏殿分住了四位小妃子,其品级最高的是康嫔,也就是死者。
死因更是葩,康嫔脾气不太好,有点急,这日手气不行,连输了十几盘,输得囊羞涩,又失了面子,竟是一怒之下把牌搭子掀了,气冲冲就走人,谁料铲过雪的路面冰凉湿滑,她走下台阶,一不留神就摔了,后脑勺咚地磕到台阶上,当场血流如注,暴毙而亡。
与她同殿,低她一级的李婉容眼圈儿红红,泪珠子啪嗒:“嫔妾也不知怎么回事,打个牌而已,不是输就是赢,嫔妾,嫔妾也输了好几盘,嫔妾也委屈啊!”
李婉容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老皇帝有段日子颇吃这套,实心实意宠了一阵,把李婉容宠出了几分脾性,真以为自己只要哭一哭,所有人都要动容。
这种时候,一损俱损,另外两个妃嫔深知利害关系,用帕子遮面,也跟着嘤嘤哭了起来:“起初嫔妾们只说打着玩,谁想康嫔先提的有彩头才有趣,我们素来都是听她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敢不从。”
你一言我一语,都有道理,还是拧成一股绳儿,朝一个方向使劲。
姚缨学着太子常做的动作,手肘撑在桌面上,两指并拢按揉着眉心,玲珑适时递上茶水,姚缨摆了摆手,从喉头溢出一声轻叹。
她一叹,底下坐着的妃子心悬得更高了。
姚缨不看她们,瞥向她身侧一直默不作声,好似事不关己的静妃,问她怎么办。
反应有点慢的静妃侧过头看向太子妃,恍惚了一下,才道:“依着宫规律法,该查的查,该罚的罚。”
静妃人如其名,惯来是个与世无争的,从属的几个妃嫔在打牌,她则窝在寝殿里小憩,哪晓得打个盹的工夫,自己宫里居然就出了命案。
座下三妃一听这话,齐刷刷白了脸。
静妃一眼扫过她们,慢吞吞又道:“她们都是在宫里有些年头的老人了,平时爱耍点小心眼,贪点小便宜,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真要说有什么阴谋诡计,她们是不敢的。”
几个不到三十的老人含着泪迎合:“嫔妾万万不敢啊!”
姚缨摁完了眉心,再摁摁眼角,几位老姐姐满眼祈求地望着这位面容宛如鲜嫩娇花的太子妃,希冀她能还自己一个公道。
这时容姑姑冰着内务府的几名管事姑姑一道进来,先是向姚缨请安,得到她的默许后,容姑姑才对着几位面色发白的妃嫔道:“不是奴婢有意得罪娘娘们,太子殿下口谕,命几位娘娘回到自己宫好生呆着,没有诏令不得出屋。”
闻言,静妃道:“本宫也要吗?”
容姑姑笑答:“殿下的意思,娘娘宫里头的人,最好一个都不要出去走动。”
若死的只是个宫女,倒还无所谓,但死的是个妃子,还是娘家有些势力的等妃子,在未查出真相前,把嫌犯送往慎刑司都是轻的,倘若牵扯到更多,案子移交外部,大理寺和刑部相继介入,那就愈发棘手。
是夜,周祐回到寝殿,姚缨已经换了绵绸寝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个九连环在玩。
自打周祐知道她爱玩这些稀古怪的物件,着人到民间淘了不少回来,光是九连环就有十几个,个个都不一样,解到现在,姚缨也只解开了一半,还有一半难度大的留着让太子殿下费神。
周祐匆匆沐浴完也换了一身白绸寝衣,坐到了姚缨身旁,看她解得认真,灯下的美人脸朦胧且圣洁,周身仿佛镀了层皎月般的光辉,令人心生向往,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姚缨不用看都能猜到男人现下什么表情,搭在她腰间的大手锢得紧紧。
有太子爷一尊大佛在这镇着,姚缨也干不了别的事,她把还没解完的九连环塞到男人手里,不必只字片语,太子就开始他的表演了。
太子的手指不仅瞧着修长漂亮,还很实用,拿得起长刀,拉得起大弓,就连这种精细活也游刃有余,从不叫姚缨失望,几根长指灵活地那么转一下便解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