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暴君的囚笼 曲顾 3022 字 2022-08-18

她那时觉得父亲为了她,当真是费尽心力,现在才知道,原来一切并非如此。

江载清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这背后的龃龉,缄默片刻之后方好言相劝:“爹要你与将军府结亲,的确是有其它目的,但初衷却是为你,你也知道,自新帝继位,镇国公府的地位大不如前,若是爹不……”

“所以要我嫁与卫延,只为搭上将军府这条线吗?”江知宜出言打断他,再三端详着面前自己最为敬重的父亲,有些失望的又道:“女儿原以为您为正直之士,必然不屑于争权夺利,更不屑于与朝逐利之人同流合污,原来……原来您也不过同他们一样,皆是甘愿被名缰利锁之辈。”

那张面似靴皮、却充满凛然正气的面容仍在眼前,她却只觉得陌生非常。一直以来,她所坚信的一切,不过是水花、镜月,徒有个虚影儿,当她伸手触碰之时,一切都消失殆尽,不留一点儿踪迹。

她说的句句直击要点,将他整个人都从虚假的皮肉剥离出来,展现出他表面为爱女着想、实则只为满足自己私欲的道貌岸然。

猛然被戳最内心深处的隐秘,江载清气极了,扬手便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正打在江知宜的脸上,落下整个完整的红色掌印儿,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这一巴掌太过突然,也太过响亮,在场众人皆是一怔,江柳氏率先反应过来,迅速跑到她身边,拿着帕子便要为她擦脸。

江知宜偏头避过她的手,呆呆的叫了声“爹”,眼泪霎时夺眶而出,沾湿了整张脸,蒙着水汽的黑眸满是不可置信。

江载清动手乃是冲动之举,这会儿醒过神来,连忙伸手便要去碰她,口有些悔恨的叫着卿卿,又解释道:“爹不该打你……不该打你,爹只是太着急了。你要明白,我是可以清高,我也可以不屑于权势之争,但镇国公府不可以,我江家历代都在朝占据秉轴持钧之地位,我不该、也不能让它毁在我的手。”

他说的诚恳认真,字字不离镇国公府的荣耀,但江知宜完全听不进去。

她想起身在皇宫之的种种屈辱,蹭的一下起身,后退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讥讽的笑道:“父亲既然想要权势,何必还要我嫁与卫将军,不如直接将我送给这世上最尊贵的人,那您想要什么,岂不是更容易如愿?”

话罢,她不等江载清的反应,转身便推门而出,江柳氏还欲跟上去叫她,却被江载清拦住,“随她去、随她去……”

江知宜抬手抹去满脸的泪水,用帕子掩住半张脸,步向自己的闺房走去,紧随其后的侍女适才在外头听见了里头的动静,偷偷瞄着她的脸,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在她跨过月门,行至院亭子时,忽听有人叫了声“江小姐”,她猛然转头,正看见卫延匆匆而来,与他隔着极远的距离,她微微福身行礼,不欲与他碰面,掉头便要离开。

卫延却步追了上来,面上端着些愧疚的笑容,只道:“江小姐,你昨日同我说的事,只怕还需再等等,家父母需要跟你父亲议一议。”

“好,多谢卫将军告知,你来是要见我爹吗?他就在正厅里,你去吧。”江知宜垂头掩住自己的脸,不给他窥探的机会。

但两人着实离的太近,况且她脸上的印记格外醒目,即使对着刺眼的日光,他依旧看了个清清楚楚,连带着通红的双眸,也落入他的眼。

卫延长眉微敛,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无妨,适才不小心碰到了。”江知宜侧了侧身,躲避开他的目光,又道:“卫将军去吧,我也要回去吧。”

她这谎说的不太高明,让卫延不必深思便能一眼识破,他不知她脸上的巴掌印何来,可瞧她的样子,想是十分难受。

两人本不是什么能诉说私事的关系,他也不欲开口询问,只是指了指她的脸,顺着她的话说道:“我瞧着你碰的严重,想来应当是很疼……”

江知宜抬眸看他,突然发现这人真是颇不识趣,既瞧不出别人不欲与他多言,又在这样的时候说出如此无趣的话。

卫延却并不在意她的目光,斟酌着语气再次开口:“我记得镇国公上次说过,你喜欢吃甜食,家妹也甚爱甜食,她曾跟我说过,只要吃一口甜的,便什么难过都能忘了,要不我着人给江小姐买些糕点来吃?”

听完这话,江知宜这下彻底愣住了,她未再顾及脸上的伤痕,偏头看了远处的正厅一眼,似是反抗、似是报复的痛回应:“好啊,那我要吃糖蒸酥烙、鸳鸯卷、还有鞭蓉糕。”

这些东西不易克化,因为她病症缠身,以前是受父母管制而不允吃的,但这回,她要好好尝尝。

“可以。”卫延朝着身后跟随的仆从招了招手,那仆从立即过来,略一拱手后又问:“主子,是要禾香斋的吗?”

卫延点了点头,示意他赶紧去买,江知宜则伸手拦住他询问:“禾香斋是专门卖点心的吗?”

她鲜少出门,最熟悉的地方当属镇国公府,对其他各处一概不知,有很多地方,偶尔听采黛讲过几句,却从未见过。

“对,你不知道?”卫延心生好,他只知道江家小姐因为缠绵病榻常囿于闺房之,却没想到她竟连赫赫有名的禾香斋都不知道。

他抿了抿唇,思索许久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想不想直接去那儿吃?我可以带你去,若是我带你出去,你父亲应当不会不放人吧?”

“当真?”江知宜昂头盯着他,眉眼之间染上掩不住的雀跃,而那雀跃深处,还夹杂着些许落寞。

想想也是着实可悲,好像无论她身在何处,无论是镇国公府,还是玉鸾宫,其实都如同在困笼之,压根没有得到过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