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亭午,宫便再次来了信,而传信的不是旁人,正是吴全。
他见到闻瞻后,二话不说便扑倒在地上,以头抢地、不停叩首,声音里已然带上了惊惧的哭腔。
“皇上,奴才无能,奴才该死,直到今日去给江姑娘送药时,才发现留在宫的江姑娘是假的,真的江姑娘她……她昨夜就已经被愉太妃送走了。”
“你说什么?”闻瞻脸色突变,有恼羞成怒之状,反复问道:“你说江知宜被愉太妃送走了?”
“是……奴才也是才发现。”吴全声音嘶哑,忙以膝盖蹭地,挪到闻瞻身旁,用双手碰上他的舄履,出言保证:“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已经着人去追了,必然会把江姑娘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带回来?”闻瞻气极,抬腿躲开他的手,一脚踹在他肩上,抬声痛斥:“不要命的狗奴才,你连人都看不住,哪来的本事把人给朕追回来?”
那一脚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直把吴全踹的头昏眼花,但他却不敢躲避,还一味地往前凑着,指望着多受些皮肉之苦,便能免除将人弄丢的罪责。
见此情景,立于一旁的李施也有些发慌,忙低头温声相劝:“皇上您先别着急,江姑娘身子不好,去不得太远,命人在京找找,兴许就能寻到了。”
自来到宗庙祭祀,闻瞻本就心里不舒爽,现下又碰上这桩事,更是气得他满腔皆是压不住的怒火,接连不断的往上翻涌。
他眼眶发红,面上微微泛着青色,也不理李施的言语,咬牙切齿的挤出几句话来:“不用的人,大约也不必留着了,江知宜若找不回来,玉鸾宫的一应宫人统统处斩,也好给旁人留个教训,想想如何在宫做事。”
“使不得,使不得啊皇上。”吴全猛地磕头,每一下都发出“咚咚”的响声,直到额头血红一片,地上沾满血迹时,仍未停止。
闻瞻居高临下的冷笑着,又嘱咐一旁的李施:“即刻备轿撵准备回宫,命人将愉太妃一行人押起来,等朕回去审问。另外,加大城门处的守卫,只要是出城之人,皆须一一查过,不可放松分毫。”
说着,他抬步就往外走,却在门前碰到个满头白发的老妪,她正颤巍巍的端着茶水进殿,瞧见他一脸焦急的模样后,忙缓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徐嬷嬷,宫出了些事,我得回去瞧瞧。”闻瞻面色稍稍舒展了些,十分罕见的连自称都不曾用,摆手示意李施和吴全先行离开。
“有事?你不去瞧你……”徐嬷嬷顿了顿,到底还是将禁忌的称呼宣之于口,“不去瞧你娘亲了吗?”
听到这个称呼,闻瞻还有些发愣,毕竟自他登上帝位,已经许久不曾出过宫,而在深宫之,有太后,有母妃,就是没有娘亲。
他勉强自己扯出个笑容来,表面上十分不以为意,“算了吧,她脾气大,若是被她知道,我刚跪拜完先帝,又去她坟前跪拜,怕是要生气的,她一生气,便要搅得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他似是想起过往旧事,但眼毫无眷恋之色,只余下些难熬的无奈来。
“人都不在了,还气什么?”徐嬷嬷自顾自的摇摇头,将手的檀木托盘放到桌上,又去拉他的手,“别怪小姐,她当年也是身不由己,落在那样的境地,她心不痛。”
“不怪,没什么可怪的。”闻瞻垂头掩下眸暗淡,不动声色的躲开她的手,已经恢复了平素的冷若冰霜,只道:“徐嬷嬷,朕得回宫了。”
“好,奴婢恭送皇上。”徐嬷嬷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闻瞻也不阻拦,只略微点头,便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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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不紧不慢的行了将近一夜,直到近了京郊,采黛才敢稍稍放松,命车夫寻了处食肆歇息,一来是吃些东西,二来是托店家为小姐熬些汤药,路上颠簸寒冷,她怕她家小姐有些禁不住。
这一路过来,江知宜的确觉得有些难熬,面色已经不如刚出宫时好看,隐隐染上些惨白来,采黛为她戴好帷帽,才下车扶她进了食肆。
店小二眼尖又热情,瞧见有人进来,忙满脸堆笑着迎了上去,“天寒地冻的,两位姑娘进来,小的给你们斟壶热茶来,您看您要来点什么?”
“随意来些清淡的即可,不要荤肉。”采黛将手带来的药材递到他手上,话说的极为客气:“再劳您帮我们熬些汤药。”
说着,她又往店小二手塞了些碎银子,以示感谢。
店小二抬手掂量着那银子,笑的更欢了,眼睛眉毛都挤在一起,边说着姑娘客气,边把银子塞进袖,小跑着去忙活了。
没过一会儿,饭菜一一端了上来,并非采黛所说的清淡之物,大多是荤腥,且摆了满满一桌子,看着盘蒙着的一层油花儿,采黛有意开口质问,却被江知宜拦下。
她明白这人是有意讹诈,但现下是非常时候,能不惹事便不惹事才是最好的。
两人皆想忍一时风平浪静,但那店小二却有意“阳奉阴违”,饭菜送的不对还就罢了,连再次送上的汤药熬的都不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