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那船老大站在舷板上,压低着嗓音打暗语:“舟子贪风顺,开帆半夜行。若有水上事,三十四两可。”

岸上的行客们便聚拢过来,沉默着往船上走,经过舷板,将沉甸甸的钱袋子递了上去。

船来了,渡她的船来了!音音敛住衣袖,微微晃了下身子,抬脚便往船上走。

踏上舷板,她微微舒了口气,正收伞,听身侧船老大挤眉弄眼,调侃了一句:“哎呦,好个俊秀后生,竟也敢走这波涛夜路。”

这船老大身宽体健,行走江湖惯了,嘴上没个把门,此刻一双眼也放肆,毫不避讳的打量这清俊少年。引得几个行客也纷纷侧目。

身后有个年轻行客,也跟着低低笑了声,拿肩膀一碰,蹭的音音趔趄了几步。

她带了愠怒回首,刚要斥责几句,却被个胖婶子护在了身后。

那胖婶带了个总角小童,膀大腰圆,一看就有把子力气。她将那年轻行客一推,叉腰道:“呸,你们这些老油子,何苦调笑人家年轻后生,好生没脸”

她说完甩了个脸子,拉着音音便进了船舱,挤进角落坐下,同音音道:“这些跑船的调笑惯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坏心,你且别往心里去。”又见她身材瘦弱,一脸纯稚,不免豪气道:“小后生,看你形貌还未长开,也就十四五吧?这年纪就孤身辗转,也是不容易,这路上有什么不易,尽管同胖婶开口。”

音音打心底喜欢这胖婶子身上的热心肠,连连应了,包袱里掏出几块点心,分给胖婶带的总角小童。

那小童也是个爽利的,言语铿锵,自称虎子,惹的音音翘了唇笑。

她听见撸浆阵阵,渐渐远离了武都码头,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微微放下一点。

待船出了运河,驶进嘉陵江,便会扬起帆,顺水而下,急行起来。

她扒着窗口,一点点在心默算着行程,待看见江上飘渺的灯塔,紧蹙的眉展开,又哭又笑。

看,光亮在前方,船要驶进嘉陵江了,而她,亦要离开这京都了。

只喜悦不过一瞬,沉寂的江面忽而响起犀利的哨声,一声声一阵阵,让急行的船只骤然停了下来。

那船老大立在栈板上远眺,没闹明白这究竟出了何事,竟劳动漕帮吹响了远山哨,这远山哨一响,万船皆停。

哨音刚一落,江面上已是星火璀璨,几十只官船沉默而捷,迅速围了上来。

音音远远瞧见那为首的官船上站了个人,并未戴斗笠,孤身一人立在苍茫的细雨,金线暗绣的玄色大氅烈烈飞扬,长身玉立,岩岩若孤松之独立。清俊的脸隐在暗影里,看不清神情,只隐隐能瞧见那利落干脆的轮廓,出鞘的剑一般,凌厉锋芒。

她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退了去,细白的手扣在船壁上,微微发颤。

官船很逼近,江陈率先跨了上来,他手里握了把乌木小弓,一扬手,短柄雕翎箭飞出,铮的一声,便将那船老大穿透了腿骨,钉在了船板上。

温热的血喷出来,顺着船板蜿蜒进舱内,引起行客们一阵惊呼躲闪。

音音整个人呆住,竟是动不了分毫。

她很早前便听说过江陈狠辣冷血,是踩着白骨上位的。只是这些时日,他在她面前虽矜贵淡漠,但也偶有温情,倒像个无双贵公子。今日这鲜红的血,却让她瞧清了这人骨子里的狠厉。

那船老大哀嚎连连,凄厉异常,在这静夜里让人毛骨悚然。

江陈却眼皮也不掀,踩在血泊,并不进船舱,只让于劲掀开舱帘子,居高临下的俯视。

于劲弓着腰,近身问了句:“爷,让这舱里的人出来,挨个查看,可好?”

江陈摩挲着弓|弩上嵌的红宝石,在舱内扫一圈,忽而指了胖婶怀里的虎子,道:“不必,把这孩子给我绑来。”

找什么呢他要她自己回到他身边。

“做什么要绑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