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翠自打她从蓼风阁出来,便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后。
见孟妱要去东阁,玉翠上前拦住道:“夫人……”
玉翠话还未完,孟妱缓缓回眸道:“日后,莫要唤我夫人,我再也不是什么沈夫人了。”
沈夫人这三个字,便如一朵带刺的花,在她心上整整扎了三年。
“郡主,夜深了,您明日再来看嬷嬷罢,别伤了身子,奴婢既没有看顾好嬷嬷,不能连您都看顾不了。”玉翠说着呜咽的哭了起来。
可瞧见孟妱仍往东阁走去,她忙上前跟着掀起了东阁的棉帘。
孟妱推门而入,眼前的小木桌上还放着嬷嬷未做完的针黹,再往里去,白纱床帐遮住了榻上之人。她缓缓上前揭开了白纱帐,李嬷嬷静静的躺在榻上,宛如熟睡一般。
“嬷嬷……”
孟妱轻蹲下身在,伏在榻旁,缓缓抱住了李嬷嬷。良久,她终于低低的哭出了声,“嬷嬷不要,嬷嬷不要丢下我一人。”
此话一出,玉翠不由得跟着双眼通红起来,也顾不得其他只俯身环着孟妱,抱紧了她发颤的身子。
三日后,孟妱将李嬷嬷发了丧,便带玉翠一人离了沈府,其余物件皆留在了沈府,并命玉翠将一纸休书直送去了礼部。
翌日,便有宫里人传太后懿旨召孟妱入宫去。
当日求赐婚之人是她,现下将休书送去礼部的人还是她。孟妱早便料到会有太后传召问罪,便只着素色衣衫欲进宫请罪。
奉天殿上,皇帝放下朱批用的狼毫,抻了抻腰,大太监姜贯即刻上前要与他捶背,皇帝抬了抬手,他忙停在了原处。
“那丫头可进宫了?”
姜贯左臂上搭着拂尘,恭谨的回道:“寿康宫的人来回,才进宫不久。”
皇帝轻拍了拍膝盖,起身道:“成,往寿康宫去一趟。”
龙辇行至一半,皇帝忽而唤住姜贯,他忙侍立在旁道:“陛下。”
皇帝顿了许久,出言道:“你瞧着朕这身打扮如何?”
这话虽问的有些猝不及防,但自小伴在君侧的姜贯回答起来却是行云流水:“陛下本就不怒自威,这身龙袍更将陛下衬的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
今日的马屁似乎拍在了马蹄子上,皇帝脸顷刻拉了下来,“回奉天殿,换身常服。”
这厢孟妱正坐在寿康宫,原等着太后训诫,可她入了寿康宫,太后便只字不提她休弃沈谦之一事,只命秦姑姑将各式点心菜馔摆了一桌子。
“且尝尝,都是你素日来寿康宫爱吃的。”
孟妱心内满是懵然,一旁的秦姑姑下阶来与她布菜:“平日郡主来寿康宫,但凡哪样菜多吃了两口,太后娘娘都是要记下的。”
闻言,她只觉心内一热,不由得望向上座的太后,不自觉又想起来李嬷嬷,眼眶登时红了起来。
太后忙对秦姑姑道:“你瞧你,可是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孟妱连忙跪在一旁,回道:“是怀仪担不起太后娘娘如此厚爱,更是自作主张的……”
她话还未说完,太后连连摆手:“今儿不说那不高兴的事儿,你只管好生吃着,要么,再陪哀家用些酒?”太后说着,端起一旁的酒盅朝孟妱轻晃了晃。
都道一醉解千愁,也不知能不能解了这丫头的情愁。
太后正说着,秦姑姑便上前与她斟酒,秦姑姑是专侍太后起居的掌事姑姑,孟妱受宠若惊忙双手托着酒盏,低声道:“谢过姑姑。”
秦姑姑只抿唇笑了笑,道:“此酒味道带了些甘甜,最好入口,但可别小瞧了它,慢些喝着后劲儿可大呢。”
孟妱应着,低首轻抿了一口,果真并无她想象的辛辣口感,反而多了些醇厚感。将酒盏缓缓放在桌上,她凝视着上头雕刻着的花纹,忽而想起,嬷嬷生前,也有小酌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