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少时,沈谦之眉宇间已染上了几分不耐,大步跨出女子藕段似的玉臂,双指轻扣腰间,“当啷”一声,腰封应声落地。

他转过了身,张着宽臂阖着幽深的眸子,等着跟前的女子替他宽衣。

孟妱见他这般朝着自己,怔了怔,成婚三载,她从未替自己的丈夫宽衣解带过。沈谦之的身量高出她半头,未免牵绊到他,孟妱轻踮起一双白净纤足,双手覆上他的宽肩。

手腕骤然被人握住,那股力度像是从腕一直传至心窝,将她的心都提住了。

“大人……”她局促的双眼对上了眼前凌厉的墨眸。

沈谦之目光锁着她,喉结滚动,薄唇轻启却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玉翘。”

“玉翘姐姐许是有事,今日,不防让我来与大人——”

宽衣两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见他清冷的声混着淡淡的酒气在她耳侧炸开:“谁教你穿成这样的?”

诚然,此事并不能全怪嬷嬷,原也是她点了头。她到底,是想取悦他的,哪怕是用身子。

“我……妾身……”

她今日的穿着确是失了几分矜持,但他们本就是夫妻,尚算不得出格。可他此话一出,登时,一种衣不蔽体的羞耻感随之袭来。

孟妱霎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应答。

腕间一阵疼痛,她被沈谦之几步拖至里间的长圆铜镜前,皱着眉头道:“好好瞧瞧,你如今可还有半点郡主的模样?”

孟妱被攥住的手僵在空,只觉心像是被揪住了一般,喘息不得,只垂着眸,咬着红唇死死盯着地上。

愈是瞧着她这幅姿态,沈谦之腔的怒意更是叫嚣腾升,一张儒雅如谪仙般的脸上透出令人发寒的神色,接着逼问道:“你可曾见过琵琶巷里的女人?”

琵琶巷,是蓥华街上出名的烟花柳巷,纵使她没去过,可也从来沈府品茶赏花的夫人们口听说过。他此言,意思是她今日的打扮,同那些女人一般……

她从未见他动过如此大的气,更未从他口听过此难堪的话。饶是再不想听,可双腿如灌铅一般,动弹不得。

良久,沈谦之察觉到手握着的玉腕渐渐垂了下去,连挣扎的力道都没有了。

夜晚清冷的风从支摘窗下徐徐吹进来,拂过他棱角分明的脸,沈谦之这才清醒了些。点漆般的眼眸扫向身前的人,髻间的钗子都松了些。

他松开了手,声音拔高了一些:“让玉翘进来,给郡主更衣。”

他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不一会子,玉翘端着银盆进来了。

见孟妱蜷在榻上,面有泪痕,将银盆放至妆奁台的搁架上,上前道:“夫人莫要伤心了,听得碧落斋里的丫头说老夫人留着郎君饮了几盏酒,倘或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想必也是醉意上头了,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孟妱此时心绪本就低沉,被她抚慰了几句,顿时更觉委屈,扶在玉翘肩头好是哭了一场。

半晌后。

玉翘已给她换上了往日穿的蟹壳青的亵衣,将那一套杏红的抹胸亵衣叠好收了起来。她一面打开黄花梨衣箱整理着,一面道:“此次郎君去郢州有近六月之久,今儿才回府,定已疲累不堪,夫人不如早早安心歇下,明日寻个时机,放下身段与郎君说句软话便是了。夫妻何来隔夜的仇?”

闻言,孟妱只得扯出了一抹浅笑,颔首回应着。玉翘口的身段,大抵是说她郡主的身段罢。

在他面前,她又何时有过郡主的身段?至于所谓的夫妻情分,更是无从谈起。

当今皇帝在内阁设有四殿三阁,四殿大学士的地位略高于其他三阁大学士。沈谦之是永乐十三年的进士,年仅十八岁,同年入了翰林院,次年便升户部右侍郎,二十三岁时便成了内阁年纪最轻的大学士,永乐二十年累进正三品承英殿大学士。

自沈父病死后,所有人都以为沈家要败落了,连同王氏的母家,都后悔做了这门亲事渐渐疏远了。

没人想到,沈家还能卷土重来,更未想到,沈谦之年纪轻轻便得皇帝重用,一跃成为当朝新贵,更得皇帝亲赐婚约,娶了异姓王之女怀仪郡主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