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姑夹一筷子与他:“爹娘都已经好好安葬,明儿我们便去墓地上扫墓,好告慰爹娘在天之灵。”
这玉色的鱼鲊放在盘中便薄而透明,此刻在灯火下越发显得晶莹剔透,薄如蝉翼,放入嘴中,鱼片鲜嫩滑美,外头连着的鱼皮又韧劲十足,吃上去鲜香十足。
他蘸了蘸旁边的蘸料,这蘸料是慈姑特意用豆蔻粉、青花椒梗、荆芥叶、紫苏调制的,蘸一片有咸香辛辣的滋味涌上舌尖,搭配着嫩滑的鱼片,吃上去清爽十足。
这蘸料刺激得他口中唾液分泌,赶紧再吃一块鱼片,简直如一块肥油滑入嘴中,温润细腻,几乎是滑进了嗓子,咽下去之后鲜甜满口。
黄翰飞点点头:“当真同儿时所吃一模一样。”
他又瞧向旁边的辋川图杂拼,这道菜当年曾经风靡汴京,《辋川图》是前朝大师王维所画名画,据说是一位比丘尼所制。卢氏也曾炮制过,因着家人爱吃,便成了她的拿手好菜。
这道菜光是里头的各种原料便要四五种,最难得是居然要将各种辅料拼接成一幅《辋川图》,非但要求厨艺精妙,更要求做菜人胸中有丘壑,有极高的美学造诣。
慈姑笑着给哥哥指点里头的配料:“先将肉鲊做成肉羹,这便是头一味鲊臛。而后是肉片晾晒而成肉干的脍脯,第三味是羊肉剁成肉馅儿,加黄酱蒸煮变成醢酱,其余各色便是各种杂蔬。”
不知她用了何种法子,巧妙利用了所有的肉脯肉羹,将他们巧妙做成《辋川图》里的山川、河流、树木,瞧着栩栩如生,可仔细打量每一样却都能吃。
黄翰飞瞧着这幅熟悉的旧时图画,心中感慨万千,昔日围坐一室分食美食的一家人四分五裂,如今只余了他和妹妹两人。
慈姑却没有他那么多感慨,给哥哥用勺挖一块鲊臛:“哥哥,且尝尝。”
黄翰飞吃进嘴里,这鲊臛原来是鹿肉制成,这野生鹿肉饱满紧致,制成鲊臛后咸香适口,更高明的是慈姑居然在里头还放上了藿香碎末,肥美的鹿肉里头登时多了一丝酸爽,开胃不已。
而醢酱更绝,用了新鲜的鹌鹑肉,上头铺满了红色的茱萸粒,还撒着一些微绿的芫荽末,正好充作山的阴影与青苔,这搭配雅致又新颖,叫人几乎舍不得吃。而至于下定决心吃上一口,便觉鲜嫩中带着一点点卤香,格外鲜香。
吃腻了也不怕,里头还有脆生生的紫萝卜秧子,清洌洌的莼菜、清爽的嫩笋,各色颜色搭配精致,这道菜可以一边吃一边赏景,瞧着也颇有意趣。
黄翰飞几乎是很快便吃完了这道菜,他在狱中这许多年都受尽折磨,未曾吃过什么美食,路上虽然没有被亏待,可也是过路普通饭食罢了,如今骤然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当真是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他少不得要赞叹一句:“妹妹这手艺可真不错。”
慈姑笑眯眯瞧着哥哥:“在眉州时候遇到一位好心的师傅教导我的。”
她见黄翰飞眉宇之间始终有一丝郁郁,便劝解他:“可见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不须太过自怨自艾。”
黄翰飞苦笑,这才将缘由说明:“我哪里是为着这个,只是……”他住了口,瞥濮九鸾一眼。
濮九鸾会意,便与慈姑说:“你们兄妹团聚,我便也不多待,先告辞了,明儿再来寻你。”便告别出去。
黄翰飞思来想去,还是下定决心与妹妹说明:“当年朝堂争斗,爹不过站错队,便使得我们阖家支离破碎,倘若不是我命硬,不是奶娘心善,只怕我们家早已家破人亡,这样的朝堂,当真值得再次踏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