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的水晶洞里。天寒地冻,巨大的岩石耸立两壁。
黄翰飞正费力搬动着巨大的矿石,这些矿石要经人工搬运到独轮车而后搬运出外头才能进一步筛矿。历来是流放的犯人所做,每日里经过长时间的弯腰而后搬运矿石,许多人在这里待不久便会死去:被矿石砸死、矿洞坍塌被控其中活活憋死、矿石砸了脚后伤口感染而死,更别提此地缺吃少穿,还有瘴气虫蛇,经年累月活下来的人并不多。
他算是命好,刚来此地因着与矿主儿子差不多大便被选去做仆从,虽然受了些磋磨可身体却没事,而后过了几年因着不肯帮矿主儿子做马骑又被投入矿洞,偏偏这时矿上那位负责书写的文笔吏去世了,识字的他就又负责起了抄写算账,如今虽然还要在人手不够时搬运矿石,可毕竟不用长时间做苦力,也算谋得性命。
在这里久了,每旬身边都有人死,他的心便也麻木了,唯有在心里记着当初爹爹嘱咐自己的话:“爹是冤枉的,总有云开月明那天。”还有娘哭着攥住自己手:“你妹妹已被我送出去了,好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或许是年纪轻底子好,或许是还惦记着弱小的妹妹,他居然一口气撑到了现在。
他麻木地推起独轮车往外走,忽听得矿洞外头有人喊:“黄翰飞,有人寻你!”
黄翰飞推着车出去,外头站着几个陌生面孔,其中一人道:“公子可是黄尚书家长子黄翰飞?”一口流利的官话与此地的人们骤然不同。
黄翰飞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
福王带着翠娘来寻慈姑时正好撞见了濮九鸾。两人不知正说些什么,慈姑仰面微笑,她小小身躯,瞧着倒像被濮九鸾伟岸身躯罩住一般,濮九鸾将一片金黄银杏落叶从她发间取下。
“原来康娘子的夫婿这般英俊。”翠娘忍不住赞道,“康娘子人美心善,与他正般配。”
福王一听就不得劲:“本小爷还能比那家伙长得差?”一张脸恨不得戳到翠娘眼皮子底下:“你仔细瞅瞅再说话。”
翠娘仔细打量了两回,力求客观公正:“还是他英俊。”
行吧。
福王正要过去,可濮九鸾察觉到有人过来,只抬起眼皮瞥了一眼,福王便老老实实待在原地不敢动:“我们先看看这汴河风光,不急不急。”
到底还是吃到了慈姑亲手做的爆炒猪血。
慈姑做出的猪血毫无任何腥味,新鲜的猪血凝固后切成大块后加蒜苗、辣酱、花椒一起爆炒。
舌尖触碰到猪血,肌理与往常吃的血块不同。
福王与她讲解:“这猪血与鸭血又不同,鸭血滑溜溜、猪血则是厚朴似肝。”
猪血由醇正的血块凝固成,沙沙的,如同肝脏一般的质感。吃下去是厚朴的口感,丝毫不似平日里吃鸭血一般光滑溜溜,而近似于豆腐,更厚重。
咬开的裂口看得见巨大的空气孔,这些多孔的构造使得猪血内饱含汁水。一咬开立刻迸发出里头的卤汤汁水,香气动人,口舌生津。
猪血裹挟着绿蒜苗的香辣,浸润过卤汤,还有一丝淡淡的麻辣,只留满口的醇香,麻、辣、香、齐齐俱全,直觉得炸裂唇舌。
“得劲儿!”福王中肯评价。
濮九鸾小声问慈姑:“累吗?”
慈姑摇摇头,满怀心事:“那边虽然得了我哥哥的消息,可我爹爹如今还未沉冤得雪,看守官员岂能轻易将他放出?”
濮九鸾劝慰她:“我那边有人看护着你哥哥,官家明儿就要将黄家案子重审,届时便能带他回京。”他早安排了随行之人,其中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为的就是医治黄翰飞的伤病,如今他们应当停留在矿洞等京中的好消息哩。
慈姑轻轻点头:“嗯,多谢你。”事情有濮九鸾出面,那多半便是能十拿九稳,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便处处在自己的世界里出现,处处稳妥,行事扎实,叫她心里生了许多依赖之心。
福王在一旁啧啧:“酸。”
福王吃饱喝足后就大摇大摆进了宫拜见官家,官家颇为欣慰:“听说近来修建河堤之事极为妥当,你受累了。”
没受累没受累,福王在心里说。
这一切不过是歪打正着,他天天蹲在草棚等着吃康娘子做出来的美食。
结果整个工地上的人都受到了激励:王爷千金之躯都风餐露宿与我们同苦,我们岂能不干劲十足?
往日里吊儿郎当不过点个卯就走的大小官员们也吓得天天兢兢业业:王爷夙兴夜寐,谁还敢尸位素餐?
再兼之康娘子每日里烹饪美食,王爷时不时用自己的腰包买来些珍稀食材犒赏大家。
一时之间整个工地上镇日里热火朝天,本来原定一个月才能挖完的淤泥,不到十天就挖得干干净净。
不过在官家跟前福王还是要诉诉苦:“官家,臣弟这一趟可太苦了:您不知道,大热天那蚊子如黑云一般,淤泥恶臭难闻。臣弟可是瘦脱了一层皮。”
“是吗?怎么瞧着你还胖了。”官家狐疑地打量了下弟弟变得圆润的脸颊,“脸圆了一圈呢。太后她老人家应当甚是欣慰。”
福王讪讪摸了摸脸颊:“那都是因着康娘子做得一手好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