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嫆见太后情绪焦躁不安,恐怕一时半会没法考虑接下来的事情,便对青灵道:“你先下去吧。”
青灵原本岿然不动,见余嫆也如是说,便拱手应个是,起身欲走,太后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什么,在身后唤住她:“等等!还有一事要你去办。”
青灵顿住脚步,回身道:“但凭太后吩咐。”
太后闭上眼睛,勉强敛下怒意,喘了口气道:“平南将军府上从前伺候在崔老夫人跟前的丫鬟,名叫宜姝,哀家命你以最快的方式灭她一家的口,记着做得干净些,若再出纰漏,新账旧账哀家同你一块儿算,记住了吗?”
平南将军正是太后嫡亲的兄长,而宜姝一家三口,丈夫在平南将军府做管事,儿子给平南将军的公子做小厮,宜姝这两年因身体原因,住在家中小院休养,已经不在将军府伺候。
这事玄心在回程中同她提过,青灵领了命便退下去了,转头就如一道魅影般闪身进了玉照宫的一间围房。
余嫆深知青灵的本事,这一去恐怕不到三日,宜姝一家就是个离奇死亡的下场。
从今往后,这世上除太后和余嫆之外,便再无人知晓当年蛊毒一案,皇帝就是觉察出身体的异常,也不可能查到任何线索。
余嫆为太后倒了杯茶,压下心中的不安道:“芳瑞姑姑年岁大了,以前的记忆又被蛊虫压制,就连青灵也说她比常人要苍老一些,即便现在不死,也未必能有几年活头了。且她这般疯言疯语,若叫有心人听去,恐怕对太后不利,青灵此次虽冲动行事,却也情有可原。况且太后您忘了,陛下即便没有那蛊虫在身,这次在西北所中的寒箭亦不容小觑,太医院不是照样没辙?”
说到太医院,太后想起前些日子被杖毙的郁从宽,心中火气更甚。
憋屈了二十几年,眼看着离昭王继位仅有一步之遥,不用殚精竭虑地替别人养孩子,不必背负着凶手的罪名继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谁知到今日竟全都功亏一篑!
可眼下事已成定局,再多的情绪都是无能狂怒,不如静下心来思索以谋划来日。
太后心神俱疲,扶额坐在榻上,沉吟良久,“幸而皇帝无心扩充后宫,你且盯着姜阮的肚子,万莫让她怀上龙嗣,至于立储之事,先看太傅那头怎么说罢。”
余嫆颔首应下,缓步将太后扶回拔步床,又往炉内添了香火,将殿内灯火尽数熄灭。
袅袅青烟自炉孔中缓缓溢出,平日里嗅这香,不出片刻眼皮子就沉沉落下了,可今日太后却辗转难眠,似梦似醒。
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昔年惠庄皇后与芳瑞的模样,芳瑞那一句“皇后娘娘昨夜就坐在我床边,她满身都是血,说有人要害她”一直在耳边回旋。
半夜太后霍然睁眼,仿佛看到床边坐着当年濒死之际的惠庄皇后,她双瞳充血,四肢瘦若枯枝,显得孕肚硕大无比。
太后当即吓得面无人色,再一定神,床前分明空无一人。
就这么折腾到后半夜,床帏被阵阵阴风吹起拍打着床沿,太后惊得从床上猛然跳起。
屋内夜色浓稠,仅有两粒豆粒大小的灯火,太后仔细一瞧,那哪里是灯火!
分明是人的一双眼珠子!
借着窗外昏暗的灯光,太后哆哆嗦嗦地看到,那人顶着两只发光的血瞳,微弱的灯火描摹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唯有五官隐隐有几分熟悉。
太后突然想到一人,登时吓得尖叫一声,面容扭曲狰狞起来:“芳瑞?你是芳瑞?你不是死了吗?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人缓缓走近,口中念经似的道:“皇后娘娘是被人害死的,皇后娘娘是被人害死的……”
“余嫆!余嫆!”
太后浑身冷汗淋漓,死死盯着眼前之人,双手抓紧身侧的帷幔,却因过度紧张用力,帷幔竟被“呲啦”一声撕开,随即一整面的布料如瀑般颓然泄了满地。
太后光脚踩着一地的帷幔,惊惶扫过四周,可殿中空荡阒静,哪有半个人影!那芳瑞竟似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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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照宫。
傅臻听汪顺然禀报完慈宁宫的情况,已临近四更。
阮阮见他仍在外殿议事,自己便在灯下做寝衣等着,傅臻回来时,小姑娘正坐在榻上揉眼睛,他上前将人抱起来,“怎么还不睡。”
阮阮昏昏欲睡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便往他怀里使劲蹭了蹭,“我想和陛下一起睡。”
傅臻眼眸微微一暗,喉咙滚动了下,俯下去咬她小耳朵:“知道你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