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他无需荣华富贵和排场来证明什么。
因宋思锐等不及明年开春,婚期定在腊月初,距今仅余一个半月,繁琐的婚礼筹备及诸多应酬,导致他们无暇细顾崔夫人和阿微的去向,只象征性给崔家送去请柬。
因林昀熹无官无职,自当留守在父母膝下,多作陪伴,与此同时,为嫁衣增添点刺绣。
若是以往那位“林千金”,兴许能熬得过这闺阁生活,说不定抚琴作画、调香妆扮,乐在其中。
可林昀熹自幼野惯了,以前不晓得身世,困在晋王府憋屈地垂首缩尾倒也罢了;现今她既是秦老岛主的孙女,又是恢复爵位的靖国公之女,仍需躲在方寸之地,做点她不擅长的针线活儿,还不能与未婚夫单独会面……
父亲酬酢周旋不断,母亲亲自带孩子,她则度日如年。
是日,林昀熹推窗散散屋内炭火气,看屋外寒风凛冽,北风卷来纷飞碎雪,为枝头蒙了薄薄水晶光芒。
美景无人共赏,她百无聊赖坐回圈椅,穿针引线绣花,并将蹩脚女红归咎于“手伤未复原”。
笙茹忍笑接过,细细在她所绣梅花上补针,又添了几朵,歪歪扭扭的红梅顿时美观许多。
“这新婚刺绣,不过讨个意头,意思意思就成。姑娘若觉烦闷,余下交给小的来办,必定不负您所愿。”
笙茹专注于每一针每一线,笑眸澄明,期待欣喜之色不似有假。
林昀熹心念微动,静静看她精工细绣,回顾自苏醒后与之相处的时光,惶惑更深。
“林千金”昏迷不醒的日子里,教坊生怕把“病人”接回,万一出岔子,后果不敢设想,故而允许她在老嬷嬷和笙茹服侍下,留居未查抄的林家祖宅中养病。
林昀熹苏醒没两日,司乐核实她行动无碍,才将其收归教坊阁楼,严密看守,等待安置。
那时,关于她的去处,每日打听回来的消息皆不相同。
有人说,她必将充当官场会宴上侍候的官妓,从此以色侍人;有人宣称,女帝相中她的琴艺,将定为宫廷乐师;更有人言,晋王府不会放过她,必定与她的追求者抢夺,重金赎她回去折磨至死……
林昀熹糊里糊涂,终日只想寻找遗失的记忆,一得空便拉笙茹反覆详询。
笙茹总是不厌其烦,翻来覆去细述,偶尔会消失一段时间,并未引起她怀疑。
进入晋王府前后,林昀熹数次建议笙茹离开,皆获同样的坚拒。
不晓得自己是替死鬼之前,她当然感激这丫头的忠诚;可一旦获悉个中隐情,经宋思锐提醒,她对笙茹仅剩下不着痕迹的防范。
那阵子宋思锐和傅千凝轮流相陪,予以她疏远笙茹极佳的理由,使得这份警觉难被觉察。
然则忘了自何时起,笙茹对她的关心与慇勤,竟比起初更为逼真。
教她疑惑。
笙茹见主子愣了好一阵,温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林昀熹收起复杂神思,随意换了个话题,“笙茹,我仿佛记得,你有弟弟妹妹,曾一同住在公府?”
“……是,”笙茹眼眸倾垂,“今年年初,被远房亲戚接回乡下,粗鄙顽童,有劳您还惦记着。”
“眼下咱们已正式脱离进王府,不再像先前那般身不由己。这小小宅院不比靖国公府事务繁忙,你若想休沐回乡小住数日,跟我娘打个招呼就成。”
“当、当真?”笙茹喜色乍现,“可您婚期将至……”
“我若缺人,大可从三公子处征调;倒是你,马上要入深冬,路上注意安全,尽快给弟妹添置些衣裳。”
林昀熹掂量荷包中尚有几块碎银子,又从妆奁中翻出一对碧玉耳坠子,顺手放入其内,勒好系绳后置于案上。
笙茹怔然半晌,眼底腾起迷濛水雾。
“好端端为何要哭呢?”林昀熹故意放她回乡,一则不愿时刻被盯着,二则觉她家孩子无辜,理当年节前回去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