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夺媚 容千丝 1779 字 2022-08-18

经过近一月清扫整理, 这座三进三出的宅院虽无华美楼宇,但整体简雅怡人,秋菊丹桂凌霜,凡可玩之物,无不精细惬情。

大家无一例外询问起林绍在北域的时日。

林绍叹道:“说来话长,感激上苍眷顾,让林某人不致葬身雪域沙场。此去三千里,残躯卧病数月,伤寒缠身,对先帝的愧憾、对友人的歉疚、对家人的思念、对苍生的自责……亦日复一日侵蚀神思。

“我无从知晓内子平安与否,也不确定女儿会否乖乖遵照律例,承受应担的罪责,唯有痛定思痛,尽己所能,细察北域各城地貌,在前人所挖掘地下河道的基础上开凿人工湖泊蓄水,与大多数苦役一般起早摸黑,开荒种地……”

他伸出握笔执笏、翻书弹筝的手,目下已被风沙磨砺得干裂粗糙。

众人连声叹息,林绍微微一笑:“若不历此劫,老夫居庙堂之高、备受供养,何曾有机缘切身体会边疆将士们保家卫国、浴血奋战的艰苦?因此,这点小小磨练,算不了什么。”

他年少时如其他贵族子弟熟识骑射剑术,后从文为官、娶妻生女,早就丢得干干净净;但祖上传承的兵法要领、在工部任职多年对各地风物风俗的了解,使得他很快成为驻守主将的得力干将。

他以细微观察、果敢判断,助守军力挽狂澜,打下极其漂亮的几场战役。

朱大将军、霍将军等军将昔闻靖国公学识渊博、深谋远虑,知其门生众多,被其身在险境的临危不惧、放逐边关却从未自怨自艾、自暴自弃的精神感动,有心助他归京,才有了后来诸多提携。

林绍不敢居功,宣称北域大捷乃天时地利人和所致,余人或宽慰或祝祷,气氛融洽。

崔慎之身为晚辈,坐到最下首,鲜少发声。

他品尝茗点,静观林昀熹喜不自胜,忙前忙后的身影宛若穿花蝴蝶,长眸渗透的狐疑更为浓烈。

亲友倾诉别情,约莫相谈小半个时辰,陆续告辞。

崔慎之多留了半炷香,向姨父兼恩师讲述春闱和廷试的过程,及进入翰林院后的日常。

林绍自是欣慰万分,叮嘱他奋发向上,光耀门楣,好生照顾母亲云云。

论及崔夫人,在场之人眸光均有极隐约的暗淡,转瞬即逝。

猜出宋思锐与林家有要事商谈,崔慎之只汇报近况,道了恭贺与祝愿之词,便自请离去。

···

当厅内仅剩林家一家四口和宋思锐时,林昀熹示意老嬷嬷、易檀和笙茹把孩子抱回后院小歇,并借风大为由,亲手掩上门窗。

陈设古朴的偏厅一下子静谧无声,灯火轻微晃动。

林绍迟迟没和女儿多说话,实则一直在暗中留神她的一举一动。

脑海中犹记入狱前,他在家中正堂卸下官袍官帽,由大理寺卿亲来押送的场面。

那时前院一地狼藉,阿微跪地垂泪,哑声问道,“娘走了,爹也离京,女儿该依靠谁?”

林绍本想郑重告诉她,他林绍的女儿理应有所担当,勇去承认所犯过错。

但目睹她哭花了妆容的脸,他素白袍袖内攥紧的拳头,掐得掌心鲜血淋漓。

有些事,咎由自取的不光光是女儿,也包括他们夫妻二人。

若非对自身言行的轻忽,若非对独女的过分纵容,何来家财散尽、身败名裂的一日?

他刚回京没多久,满心专注于分内之事,偶有听闻女儿之名和晋王府的三公子联系在一块,却未细问因由。

此际瞥见宋思锐凝向林昀熹时不经意泄露的温柔眼波,林绍心下骤然一恸。

——这丫头!竟连他赞许的学生也不放过?

他放下茶盏,沉声道:“三公子……”

宋思锐连忙起身:“林伯父,若依照礼节,我得尊您‘老师’,眼下既无外人,您唤我‘思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