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昀熹反应极快,顺手将杯盏抄在手里。
茶水溅出几滴,染上袖口与纱布。
“没事吧?”崔夫人慌忙以纱巾擦拭,翻开她的袖子,细察有否烫伤。
臂上并无任何灼烫痕迹,唯小巧蝴蝶形胎记,翩然展露于堆雪肌肤。
崔夫人双手徒添微不可察的细颤。
“小姨,我无碍,”林昀熹软言安抚,“旧伤痊愈了……裹着,是怕被拉去弹奏。”
崔夫人脸上滑过一丝了然,复道:“圣上素觉你娇纵,原是小惩大戒,将你充作宫乐;你娘一走,你爹入狱,我已是自身难保。霍七公子生怕你受委屈,几经周折求得特赦文书,变卖私产,忙而无果,唉……据称,他随晋王去西郊别院,还染了风寒?”
林昀熹犹记霍书临拦截她时的言论,且居住别院那些天,她宁愿给寻常侍卫仆役送药,也没多去探望他一回,自觉无情无义。
可晋王府兄弟已为她撕破脸,她何苦再招惹霍书临?
尤其霍七公子乃京中最富盛名的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交游广博,走遍天下,仍甘于为她这一罪眷奋不顾身,叫她于心何忍?
或许,她欠他一句解释,一声道谢?
趁宋思锐徘徊未入,林昀熹轻声问:“小姨,我一直有个疑问,我娘……为何走得这般匆忙?”
崔夫人黯然:“事发突然,那会儿我随慎之返回原籍迎考,等回过神来,林家已……姐姐这一走,连招呼都没打。”
林昀熹直觉大有隐情,奈何身在热闹之地,闲杂人等进进出出,耳目众多,不便多问。
二人聊了将近一柱香时分,崔夫人言下暗示,晋王三公子现今如日中天,非她能高攀者,劝她慎重。
言谈温和慈爱,隐约还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清的疏离。
林昀熹疑心是自身落魄所致,向往与之生活的愿望暗淡了几分。
···
待宋思锐信步而入,崔夫人离座告辞。
林昀熹意欲挽留,忽闻客堂内议论声起,夹着一少年郎清亮的嗓音:“掌柜的,请问可曾见过崔家夫人?”
崔夫人容光乍亮:“慎之,娘在这儿!”
沉稳脚步声至,一名身姿挺拔的少年绕过屏风。此人十五岁上下,书生打扮,面目硬朗,不失书卷气息。
林昀熹猜出,这正是有望成为本朝头一位连中六元的奇才表弟,遂向他报以微笑。
崔慎之对宋思锐一揖:“三公子,慎之不请自入,失礼了。”
“你我实有同门之谊,无须客气。”宋思锐笑如三月春风。
崔慎之匆匆扫了林昀熹一眼,唤了声“表姐”,神色玄妙莫测,如有冷漠,如有鄙夷,如有羞涩,随即对崔夫人道:“娘,咱们别打搅贵人用膳。”
崔夫人笑着道别,携子而去。
林昀熹领着小丫鬟亲送出门,眼看他们母子步伐匆忙,总觉哪里不对劲。
——莫非他们误会什么?还是她原本不受待见?可上回崔夫人亲往教坊赎她,因一道手谕而悲怆泪下,不惜哀求孟管事……何等情真意切!
她茫然回身,正正撞入宋思锐柔情满溢的眼内。
“三公子,你与我那表弟……打小很熟?”
“不,我年少离京时,他年纪尚幼,随父母生活在西南边陲;我与他……上月送林伯父离京才相识。当然,这事我做得隐秘,你别往外说。”
林昀熹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