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节在即,各国纷纷来朝, 皇帝给足了自己整寿之年该有的排场,不仅延续了往年大庆时的三日休沐, 更是破天荒地取消了十日宵禁, 这样堪称举国同庆的热闹下,一桩算不得什么要紧人物的丧事在永嘉伯府的刻意掩盖下不曾激起些微波澜。
薛衍从前出使西胡,早年游学之时亦曾去过周边各国, 通晓各国风俗习语,皇帝便将接待使团的事全权交予他负责。虽说翰林院与钦天监从旁协助,派了许多人来,薛衍仍不敢掉以轻心, 这几日几乎要住在使团所住的藁街。
薛妙始终记挂着那一日见到西胡使团那抹浮上心头的微妙熟悉感,好容易等到薛衍得空,随意捏了个借口求薛衍带自己去藁街。
薛衍对妹妹素来有求必应,何况薛妙只是好奇想去藁街看看,算不上什么大事, 薛衍没什么不能答应的,便在千秋节前两日带着薛妙去了藁街。
因是各国使节馆舍所在, 藁街之中房屋建筑特色鲜明充满异域风情,薛衍见薛妙兴致满满,索性放慢了脚步陪她四处看。
兄妹二人慢慢到了藁街中间,薛妙不经意般指着前方的馆舍问:“这里便是西胡使节下榻的馆舍?”
薛衍好奇妹妹是如何看出,薛妙抿嘴一笑, 指着使馆门前高高飘起的布帆道:“这帆上的纹样与大哥先前送给我的西胡巾帕上的很是相像。”
薛衍竟是忘了这一茬,一时惊叹妹妹灵巧细心。
说话间, 一人自馆舍中走出,见到薛衍,遽然露出满面笑意,大步上前拱手与薛衍行了个大周男子礼节,亮声道:“行舒兄!”
他面白无须,又作大周男子装扮,若非面容与大周人不甚相同,薛妙几乎要以为他是大周人士。
“阿绰兄!”
薛衍同来人相视齐齐大笑一声,这才道:“这位是叱力阿绰,西胡国相的长子。阿绰,这就是我先前跟你提过的小妹薛妙。”
叱力阿绰言语间与薛衍很是熟稔,闻言面露恍然,凑近些许,压低声音对着薛衍默契道:“我记得,是那颗遗落的明珠!”
先头不觉得什么,他这一压低声音,薛妙隐约觉着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此人说话,心里那股子微妙的熟悉感又悄悄浮了上来,不免多看了此人一眼。
不想这人敏锐至此,明明与薛衍说笑,却飞快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薛姑娘?”
他张臂坦然给薛妙打量,开玩笑一般道:“我身上哪里不得体吗?”
薛妙愣了下,似是盯着别人看被发现有些不好意思,轻挪半步让薛衍稍稍挡住自个儿才摇头道:“不是。”
她扯了扯薛衍的袖子,仰头小声对兄长惊叹道:“大哥,他的大周官话说得真好。”
说完仍是觉得不好意思,抿嘴对着叱力阿绰微微点头。
薛衍看了眼叱力阿绰,笑着同薛妙解释道:“阿绰喜爱大周文化,人称‘大周通’,说几句官话算得了什么,他连大周的字都写得有模有样,还会下棋呢!”
叱力阿绰原还有些自豪,听到末尾又连连摆手,“行舒兄不要取笑我!”
说笑了几句,阿绰十分热情地邀请兄妹二人去馆舍里小坐,薛衍见薛妙十足的好奇模样,便点头应下。
叱力阿绰的房间在馆舍二楼靠中间的地方,房中陈设一应是大周特色,墙边还挂着一幅字,署名‘周卓’。
薛衍及时为妹妹解惑,“周卓是阿绰给自己起的中原名。”
叱力阿绰端来了马奶茶,薛妙一边喝着一边听他和薛衍说话,偶尔搭上一句话,中途其他西胡使节听闻薛衍带着妹妹来了,也都来露面说了些话。
也不知阿绰怎么跟他们介绍薛妙的,有几个十分热情地操着不甚流利语调奇怪的大周官话叫她“小明珠”,搞得薛妙哭笑不得。
在馆舍中小坐片刻后,薛妙见薛衍跟叱力阿绰相谈甚欢,想着自己去其他地方转一转,正欲开口,忽然听到一阵争吵。
叱力阿绰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无奈耸肩,推开一扇临街的窗户,那争吵声立刻清晰起来。
“每天都吵,早上吵晚上也吵。”
薛妙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只见对面铁勒馆舍二楼窗户大开,一高壮一瘦矮两名铁勒使节针锋相对吵得十分起劲。
她看了会儿,回头问薛衍:“大哥,他们在吵什么?”
薛衍面露犹疑正要说话,刚才见过的一名西胡使节路过阿绰的屋子,听到薛妙的话,大笑着别扭道:“都怪大周的美人太多,美酒太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