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帐低垂,她只能就着缝隙里透出的微弱的光打量着楚烜面上的轮廓。
旁人都说秦王重伤加之中毒,一身武艺尽失,身子也大不如前,薛妙也一度相信了。可方才楚烜展现出的身手分明不像是武艺尽失的样子。
“骗子。”
薛妙呶呶嘴,伸出手虚虚点了点楚烜略有些苍白的嘴唇,“扯平了。”
她骗他一次,他也骗她一次,可不就是扯平了。
薛妙躺回去,这一次,她很快就睡着了。
长安殿内不似府里烧着地龙,火盆的热度远远不够让人感到暖和,不多时,薛妙便在睡梦中不由自主地朝旁边的人靠去。
背后贴上一具柔软无骨的身躯,楚烜转过身来。
薛妙本就挤在他身边,这样一来,更是整个缩进了他怀里。
楚烜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揽过她的腰身,重新闭上了眼睛。
……
除夕守岁,夜虽已深,宫城内外仍旧灯火通明。
太液池边大傩将将结束,皇帝在麟德殿中大肆犒赏群臣,高呼谢恩声接连响起。
一片融融中,殿外忽然传来高低起伏的奔走呼喊,不等皇帝皱起眉头,他身侧的内侍总管韩公公稍稍抬了抬下巴,便有内侍小跑着出去查问情况。
不多时,那内侍急匆匆回来,附耳在韩公公面前低语几句。
韩公公挥退他,面色如常叫底下坐着的人看不出分毫端倪,稳稳当当上前弯腰在皇帝耳边复述道:“陛下,还周殿走水了。”
这边正盼着年,那边皇帝眼皮子底下还周殿就起了火,像是警示皇帝来年不太平。
皇帝面上显出几分不悦,问道:“怎么回事?”
韩公公这才道:“似是有宫人私放烟花不慎烧着了殿后的枯枝,这会儿禁军正救火呢,好在还周殿离太液池近,取水方便,只是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然不小,怕是有些棘手。”
若不是这会儿当着群臣的面,皇帝手里的杯子已摔出去了,他忍耐着吩咐:“多调派些人手务必把火势控制住。”
顿了顿又道:“朕不要听那些似是而非的,叫邵长盛去查怎么回事。”
……
夤夜时分,月上中天,薛妙叫一阵嘈杂声响吵得睡不安稳,翻了个身,迷蒙着睁开眼,发觉身侧的床榻上空无一人。
她有片刻的愣神,恍惚听到殿里有声响,往前坐了坐,伸手掀开床帐,循声望去,“楚烜?”
她自睡梦中被吵醒,犹带着浓浓睡意,张嘴唤人时自个儿都没意识到那声音里的软腻黏糊,像是蜂巢里十分宝贝被藏得极深的那层蜜浓稠缓慢地流过指尖。
屏风前的声音停了一瞬,薛妙没得到回应,撑着床沿摸索着趿上鞋子想要起身上前去看个究竟。
楚烜抬手示意面前正低头向他汇报情况的内侍先停一停,转身绕过屏风,一对上床边坐着的人,楚烜的眼皮便不由跳了下。
薛妙睡觉不甚安稳,寝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领口有些开了,歪斜着隐约露出一侧圆滚纤巧的肩头,楚烜甚至能借着窗棂透过的月色看清她脖颈上挂着的那条海棠红的系带,几缕发丝稍显凌乱地堆在肩窝处倚着搔着她细长的脖颈。
偏偏她自个儿还意识不到,见到楚烜便面色一亮,仰着头一副全然依赖的模样,懵懵懂懂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楚烜上前垂首将她寝衣理好,松了的系带慢条斯理地解开重系一遍,在这除夕夜里,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寻常事,“还周殿走水了。”
“噢……”薛妙困得厉害,脑袋有些转不过来,见他面色如常便也觉得这没什么,任由他为自己穿好寝衣,又乖乖听话躺下,不多时就睡熟了。
到了第二日睡醒她才知道,还周殿走水火势熊熊烧了近两个时辰,后半夜禁军和宫人几乎都没睡,来回奔走取水救火,待火灭了整个还周殿已烧得不剩什么,好在并未殃及别的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