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心将皇后的态度转变看在眼里,少不得生出几分唏嘘。没有谁会永远呆在原地傻傻的被人利用的,那些蠢人都消失在时间里,唯有不断认清现实认清自我的人才能坚强的活下来。
而她——自隆治九年入宫,到如今的三年里她熬过了多少人,也熬死了多少人。有时恍惚中她会觉得自己是个年岁已高容颜蹉跎的老者,麻木而淡漠的看着那些年轻女子勾心斗角言语试探。可再往前看,她的前途与那些女人别无二致,依旧飘摇在无情的岁月中。逼着她不得不一步步坚定的往前走,哪怕是踏着别人的鲜血与命运。
她说不好今后会和皇后如何相处。哪怕今日有了默契,可等到三年后五年后呢?等到她跟前的养子和皇后的嫡子开始进学,等到朝臣开始在皇子们身上下注,就算她能够不为所动,皇后又真的可以淡然处之么?
而这还是“远虑”,眼前更不乏“近忧”。她哪里看不出陛下痼疾萌发,看不得女人对他清醒而疏离。要不是太后娘娘死的及时,皇帝已经有了撩拨皇后情感的打算,以这男人威逼利诱无孔不入的手段,谁又知道孔皇后能坚持多久?
女人一旦陷入对男人的同情执念与占有欲中不可自拔,脑子也就跟着变得偏执了。也不必说皇后将一腔心血都放在两个孩子上,对陛下仿佛没什么兴趣。这孩子可也是陛下的嫡子嫡女,只消陛下对孩子的态度变化,皇后就算被逼着也得配合皇帝的表演。
毕竟不是谁都像她一样总会在心动的瞬间被陛下的“真心话”一棒子打醒,或是如一盆冷水兜头给她一个透心凉。虞枝心自认为自己从小看过的听过的男欢女爱虚情假意足够让她清醒,可她若不是仗着自己的特殊能力,又有多少次已经踏入陛下的温柔陷阱之中。
而皇后——她忍不住苦笑,皇后身边的两个大宫女都是陛下的眼线,唯有一位芳龄姑姑既说得上话也肯为皇后考虑,但依旧是个肯为了钻营而妥协的人。所谓日积月累水滴石穿,陛下都不必动用他足够欺骗性的面容和巧舌如簧,只需他想,光靠着“耳边风”就能让皇后生出许多焦虑,以此改变皇后的想法和态度。
连她都能想到做到的事,陛下不过是先前腾不出手也不屑于对孔顺姝下手,只要他起了心,就没有他哄不到的女人。虞枝心重重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想跟女人们斗,斗来斗去都不过是陛下营造的斗兽场中徒劳奔命的玩意儿,无论胜负都是如此的悲哀。
而最悲哀的是她能看得透想得通,却什么都改变不了。虞枝心抬头看着天边渐渐沉下的太阳余晖,愈发坚定了她的打算。皇帝对她不是不好,但这份“好”太虚无太易碎,与其将命运期待寄托在一个靠不住的男人身上,不如自己成长起来展露峥嵘,成为别人的命运和期待!
……
太后的孝期过的乏善可陈。虞枝心有时候都忍不住与白桃吐槽几句,陛下身为皇帝是总在“卖身求荣”和守孝禁欲间反复横跳,好不容易碰到太平日子定是宫妃小主扎堆有孕的时候,可见他在睡女人这一块还不如普通官宦或是土财主来的自在些。
好在陛下并不知他的爱妃在背地里如何毁誉,且他对睡女人的热忱也远比不上在朝堂上攫取权利。皇帝陛下在太后孝期对所有女人都淡淡,唯一特意来了一回长禧宫里见慧贵妃,却是来问她关于武状元的想法的。
贵妃娘娘自然是懵着一张脸一问三不知,甚至根本不承认这话题是自己提起。被陛下多问了两句,索性反咬一口是陛下无理取闹,平白无故的给自己栽赃嫁祸个干政的罪名。
陛下看着撒泼打滚假装哭天抹泪的贵妃娘娘实在哭笑不得。就贵妃破脾气和直肠子还干政!就她那敢一手刀砍晕太后的胆子,若是没他在背后撑着,早就被人抓住把柄打杀了去了。
总归陛下拿这与小人无二的小女子实在没办法。好在他也没想着靠贵妃拿主意,今儿来也不过是想看看这幸运星能不能再带给他点儿别的灵感。只他这边琢磨着,贵妃娘娘又不愿意了,随意抹了把脸跑来对他指手画脚的劝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别说是臣妾,便是陛下又在行伍军中待过几日?陛下与其在这儿没头苍蝇般的找臣妾的茬儿,何不干脆问问朝中将军们的意见?”
“朝中的将军们还不是听周相和吴相的。那两个老狐狸才不肯朕从他们的地盘上分一杯羹。”
慧贵妃撑着脑袋想了想:“不是还有个程将军么?他领侍卫内大臣的官位可是陛下给的,难道他也用不得?”
皇帝显然有几分犹豫,贵妃娘娘便偷偷翻了白眼,嘴上倒是天真十足的单纯疑惑:“他是和周相吴相一样不情愿替陛下办事?臣妾还当他是您心腹呢。”
陛下苦笑着摇摇头:“朕还没问过他——他虽然是朕的心腹,可谁知他又是怎么想的?”
他可不想给他人做嫁衣裳,只让程将军赚足了军士的拥戴。万一扶起了一个程将军,这程将军又变成周相吴相第二,他什么时候才能将权利掌控在自己手里?
“可是陛下也不可能真的去率军打仗啊,只要程将军是给陛下做事,您管他什么想法呢!”
她拿自己宫里的琐事举例:“就像玉尘——便是当初沈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如今照料二皇子的。臣妾也不管她怎么想,也不管她忠心于谁,反正她和二皇子在长禧宫里住着,便只有臣妾拿捏她,绝对没有她反过来让臣妾不痛快的。臣妾从没想过让下人都忠心护主的,可她们得明白若是没了臣妾她们都得倒霉,您说她们有几个胆子不听臣妾的话?”
赵熠想了想,慢慢点头道:“……你这说的虽然粗鄙简单,听着倒也不无道理。”
贵妃娘娘对这个评价不太满意,扭着身子撒娇不依:“陛下说谁粗鄙呢!”
皇帝陛下憋着笑连连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朕是说贵妃说的十分有理,让朕受益匪浅。”
贵妃娘娘便得意道:“臣妾本来就说的十分有理!依陛下的意思,这什么武状元的活儿最重要的便是办事的人得把陛下的意思说清楚说明白,让这些人知道是陛下拿的主意选拔武状元,往后给官位给机会也是陛下的意思。至于经手做这件事儿——自然是谁能做就谁做咯?”
她且笑道:“臣妾听过的武将都不多,除了太保和太尉也就程将军了。既然程将军是靠着陛下才有的今日,就算他心里有什么意见,想来也是根本不敢推辞,必须接下这烫手的山芋的吧?”
第139章 凤池吟(下) · ?
皇帝陛下虽一直也是偏向于让程将军来做这件事, 但在他的想法中,办好武举对承办之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偏慧贵妃说的仿佛是什么危机四伏的任务一般,不禁皱眉不悦道:“明明是留名青史的好事, 朕给他做才是朕的恩典, 怎么就成烫手的山芋了?”
贵妃娘娘在陛下面前向来是直言极谏的,这一回也是一副理所当然模样说道:“臣妾虽然不懂朝廷的事儿,但也管过几日宫务,就拿宫里打个比方。如果一边儿是讨好了内务府总管升上来的管事,一边是靠公平选拔选上来的人才, 虽然每个人情况不同,但若从大面上算, 定然是选拔来的比关系户更能干些。”
她笑道:“这武试是个什么章程臣妾不知,但以臣妾猜测,定然还是比出来的比走关系上来的要能耐些的。您且想想,以往想当个武将要找周相和吴相的门路,如今有了这条如科举一般直接成为天子门生一步登天的法子,那些真有本事却没门路的人自然会往这条路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