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太傅唯恐皇贵妃小瞧了慧妃,一时又记起韶华姑姑被慧妃当场抓住言语把柄挨了好一顿罚,不免有些头痛的问道:“先前老大家的不是说两位姑姑礼教极好极有分寸么?怎么一进宫就惹出这么大的纰漏?无论慧妃那册子有没有弄假,人家肯主动交出来便是好意,哪有她这样张口就挑主子的刺耳的?这就是她的规矩?”
要不是他信得过老大一家,他真要如慧妃说的那样,只当这姑姑是哪个对手专门塞进来挑拨关系的。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慧妃是来示好的又不是来示威的,她一个姑姑拿的哪门子的乔?何况慧妃之前掌管宫权又有陛下撑腰,皇贵妃初来乍到脚都没站稳就得罪人,也难怪慧妃反过来逗着孔顺姝将两位姑姑给收拾了。
“你记得给姝儿也传个话,让她不必事事都听别人的,得有着点儿主见。”这别人既是指的姑姑们,也包括巧舌如簧的慧妃在内,“她总归是要坐上皇后之位的,如今就该锻炼起来了。”
“是,妾身这就去安排。”
老夫人颔首应下,心里却有突然对两房的媳妇都有了点儿芥蒂。二房那蠢妇自不用说,可这一回大儿媳也着实是不尽心,连主仆之别尊卑之分都没有的姑姑也送到皇贵妃身边,难不成——真是有什么怨怼么?
“还有那个沈贵妃——”
孔太傅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神色阴沉了几分:“听宫里传来的话,姝儿当日就派了姑姑去长乐宫催账本,催了三日了还没收到?”
“沈贵妃只说有些账目还没理顺,再催便喊着肚子疼。”老太太也不知该幸灾乐祸还是同情,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论理,沈家丫头不至于连个账本都平不了。偏慧妃那一册全是推倒了先有的重做,做的便实在太明白。她先把册子送到姝儿手上,姝儿心里有了底,哪怕沈氏的账做的全无破绽,开销出入折损耗费但凡与慧妃做的有丁点儿猫腻都能显得清晰明了。”
“她不敢赌姝儿的脾气,尤其这阵子两家闹的剑拔弩张的,总不能白白将个把柄交上去。也是没法儿,只能一头推诿着,一边紧赶慢赶的重新造册。”
孔家在长乐宫里也是安插了人手的,虽舞不到沈贵妃跟前,不至于能往沈贵妃屋里下手,但探听点儿动静还不在话下。
“这就是慧妃的聪明之处!她既知道宫权留不住,索性一早儿高高兴兴的把账本交出去,既讨好了皇贵妃又坑了沈贵妃,可是一石二鸟的好手段。”
说到此处,孔太傅都忍不住哼笑:“也就是姝儿这个傻的,居然觉得慧妃亲切爽利全无私心。好在歪打正着的合了慧妃的心意,让她顺顺当当的接管宫权。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么?”
“哪有这么埋汰自己孙女儿的。”老太太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几日姝儿可有些长进了?她可得快些把宫务打理明白,才好安下心来孕育子嗣呢。”
第114章 垂丝钓 · ?
孔家二老在府上担忧着皇贵妃, 而虞枝心冷眼看着皇贵妃将两位姑姑渐渐疏远,直到身边大宫女都换了一轮,换成孔顺姝千辛万苦亲自考察找来、其实却是陛下的眼线人手, 才施施然来到坤和宫, 准备好说辞忽悠一番,以完成陛下一直念念不忘的嘱托。
“表姐来了?”
孔顺姝见到虞枝心十分开心。这几日她照着虞枝心的建议收拢权柄,总算渐渐摸清了后宫的脉络。她也曾想着索性让慧妃给她推几个得用的人手,可慧妃的理由说了一箩筐,却是再三推脱不已, 显然是懒得沾手宫中是非了。
这样一个做事爽快头脑清醒且对她十分关照的表姐,哪怕偶尔说出的话不那么中听, 孔顺姝也愿意领她的情。这几日慧妃断断续续教了她不少实用的本事,又有她送上的那套册子帮了大忙,皇贵妃初来乍到竟也平顺的接手了宫务,并未出现任何了不得的疏漏。
她能察觉到后宫嫔妃对她的态度从最初的审视变为臣服,而坤和宫中少了两位姑姑的监视,她对心腹下人的应用更是得心应手起来。连陛下都难得的赞她稳重贤淑不输先皇后,孔顺姝却知若是没有第一日慧妃的一顿劝导让她看明白自己的处境, 她也不过是个唯唯诺诺被大房算计的傻子而已。
孔顺姝自认为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虞枝心帮她良多,她自然多予慧妃几分亲近。见慧妃莲步轻移婷婷袅袅的上前行礼, 孔顺姝先一步去牵了她的手往上走, 一边说道:“本宫早说过让表姐不必这么多礼, 咱们姐妹之间何须分生?快快坐下,捻红,快上茶来。”
虞枝心笑着看她张罗, 倒也不怎么谦让,捏着杯子喝了口茶水, 润了润嗓子便问道:“臣妾听说沈贵妃至今未把账册交给娘娘,难不成娘娘就这么纵容她么?”
孔顺姝闻言便塌下脸色,叹了口气道:“她拿个肚子当借口,我又能把她怎么样?”
不可轻易对付沈贵妃还是慧妃给她的建议。然今日虞枝心听她这话,却是皱了眉不赞成道:“臣妾知道娘娘的意思,娘娘须得展示大度,展示您母仪天下的胸怀。这事儿本没有错,可娘娘别忘了,如今是沈贵妃挑衅在先,您要是连点子反制都无,岂不是让人觉得您好欺负么?”
“诶?”孔顺姝虽觉得这话十分有理,但到底和虞枝心先前说的完全相悖,不免张口问道:“可明明——”
“先前是先前,如今是如今!”慧妃截口道:“劝您大度是对的,但您的大度是为了做给旁人看,为您将来荣登后位做打算,却不是让您真对沈贵妃掏心掏肺啊!”
“……居然是,这个意思?”
“不然呢?”虞枝心十分无辜的摊手,甚至有点儿哭笑不得:“娘娘是个实心眼儿的,岂会知道沈贵妃如何仗着您的宽容得寸进尺还洋洋得意?要臣妾说,您都给了她这么多机会她且不知悔改,您计算再如何的重重罚她都不为过。”
见孔顺姝眼睛一亮,虞枝心慢慢喝了口茶,将话再题圆回来:“不过看在皇嗣的份上——臣妾的意思是,您得让宫里宫外的人明白,您是看在皇嗣的份上从轻发落,”
她故意顿了顿,及孔顺姝若有所思的点头才接着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轻发落更不是纵容放过。什么禁足啊,罚俸啊,但凡是合乎宫规又不至于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您都尽管用出来呗。”
“……本宫懂了。”孔顺姝忽而有一种醍醐灌顶拨云见日的感觉,原来她不是什么都不能做,而是该用这样光明正大的法子啊。
饶是虞枝心早就对孔顺姝的聪明智慧有所了解,听着她这句感慨的心声仍是生出不知如何形容的无奈来。对比先皇后将这一套权势相迫的阳谋玩的多顺,便知今日这位皇贵妃是有多蠢。
“非但是直接罚沈贵妃,便是她身边那些心腹,但凡您能找出不对的都可拉到慎刑司去审。娘娘仁慈,不会因下人犯错连带了主子,只管及时给沈贵妃将损了的人手补齐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