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说,虞枝心便不再言语。搬出古琴指尖叮咚,悠扬乐曲如潺潺流水在屋里流淌开来。
琴音温柔安抚,赵熠的思绪却乱了。虞氏自然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刀,可要拿来对付皇后,似乎还是不够格。
或许硬碰硬,如她自个儿那句话,舍得一身剐,难道弄不死一个皇后吗?只是就算弄死了又如何?哪怕虞氏担了全部罪名顺顺当当的自杀了,难道那些朝臣就不会疑到他头上了么?
退一万步说,就算虞氏做的极好,有足够的理由一命换一命,但死了一个孔皇后,就不会来第二个孔皇后了么?孔太傅把持朝政的野心不死,加上四相相互牵制,最后无非是牺牲了他手中唯一的利器,将一个病恹恹的孔皇后换成一个更难缠的孔氏罢了。
此计不妥。赵熠在心中下了定论。虞氏能用,却不该用作无谓的牺牲。她有这份忠贞这份狠心,能做的事儿实在太多,犯不着在这一刻为了一时意气便折损了。
不可意气,来日方?。赵熠在心中一遍遍劝自己。握紧的手掌触到先时的伤口,一阵刺痛令他狠狠抽了口凉气,蓦的坐直了身子。
“陛下?”虞枝心停下演奏,起身到他跟前蹲下。眼尖的看到他手上血迹,先是一惊,却立时捂住了嘴,缓了缓神再抬头看他,目光中已有点点泪痕。
“秋楹,去给我打盆水来洗手。”
慧贵人垂眸片刻,再站起身来已恢复了往常的波澜不惊。随意打发了屋里的宫女,自己则径直去了里屋,没一会儿握着一个小瓷瓶出来。
赵熠不说话,那么静静的看着她。她似要说什么,到底只将屋里的人都赶出去,抿着唇亲自伺候他净手。
柔软的丝帕蘸了水,洇湿掌心的血迹,再轻柔的将一抹猩红擦去。慧贵人低着头认真的摆弄,手上没有分毫颤抖。若没有一滴滴控制不住的珍珠落在水盆中,赵熠几乎要以为她当真如此镇定。
纤薄的手掌一点点洗净,显得掌心的掐痕愈发狰狞。浅黄色的药粉落在掌心时有些许刺痛,只很快便化作丝丝清凉,显然是上好的金疮药。
“嫔妾小时候淘气的紧,总少不了被母亲或老太太责罚。”慧贵人宛如流水的声音娓娓道来,仿佛说一件不相干的笑话:“家里的药房总是不好吩咐的,白桃便拿了嫔妾的月钱,几乎跑遍了京城所有的医馆,到底是被我们试出来慈林堂的跌打伤药虽贵了些,却是最好用最不遭罪的。”
赵熠忍不住勾起嘴角,掂起白瓷的小瓶子,果然在瓶底找到了慈林堂的印签。不由笑道:“你这算是有备无患了?”
虞枝心抬头笑一笑,濡湿的目光撞进他眼底。皇帝陛下沉了沉脸色,将瓶子扔回桌上低声道:“你可知今日是为何事?”
虞枝心摇头。她本没有四处打探消息的习惯,赵熠自是明白的。
“皇后上了中宫笺表,要朕不可随意任性,应挑选适宜生养的宫妃排班宣召,好好努力诞育皇嗣。”
他的嗓音淡淡,虞枝心却清晰的感知他压抑的愤怒。想要说一句安慰的话,又不知到底有什么语言才能显得不那么无能和苍白。
“虽朝堂上驳了她的笺表,但朕恐她还会寻别的理由。”赵熠的话顿了顿,忽而想到太医早说过虞枝心有宫寒之症,怕是正好会成为皇后针对的理由,心中不免愈发无奈。
“陛下……?”慧贵人似有几分惊惶,情不自禁的往他怀中靠。唯有眼眸中闪过的狠辣与决然让赵熠一时欣慰,一时又暗道好险。
“朕知道你胆子极大,对皇后也没什么敬意。”赵熠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令她与自己对视,一边加重了语气警告道:“朕今儿来就是告诉你,无论皇后做了什么,你只管认命受了。朕与皇后已是不死不休之局,你切不可鲁莽行事,坏了朕的打算。”
慧贵人眼中噙泪,惊恐的连连点头。赵熠一时心软下来,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拍她的背道:“你别怕,只要你乖乖听话,朕保你的安危。”
虞枝心说不出话来,只趴在他怀中压抑的抽泣。两人这般寂静相拥,直到刘公公进来传膳才默默分开。
皇帝的御膳俱是珍馐佳肴,虞枝心却吃的味同嚼蜡。赵熠并未在?禧宫多待,用过午膳稍事歇息便走了,徒留虞贵人呆呆坐在圆凳上,愣愣的不知想些什么。
“主子啊。”白桃叹着气走进来:“皇上这是又让你受什么打击了?我都多少年没见你这呆模样了。”
“你说——”
虞枝心抬头,乌黑的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愈发显得无辜又迷茫:“白桃,你说他那样的人,怎么会……”
“主子,坤和宫的青岚姑姑带着太医来了!”
秋楹慌乱的闯进来,嘴里飞快的一串道:“奴婢刚听外头说,皇后娘娘要彻查所有宫妃的身体,若有不适的都先调养一段时间,撤了在敬事房的绿头牌子。”
她担忧的看着虞枝心,显然是觉得皇后必然是以此为理由公报私仇为难得宠的慧贵人。虞枝心唯有苦笑:还真被陛下说着了,看来皇后是真要一把子扇在陛下脸上听个响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