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婆子顺势在床头坐下,笑呵呵地拍了拍李青梨手背,“傻闺女,梦都是反的,真遇上啥事了你上头五个哥哥是摆设?老五他敢不管你?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他!再说你老爹老娘还喘着气呢,不管谁也不能不管咱小六啊!你呀,就是昨天下地累着了,等老大他们回来看我咋骂他们,一群不中用的东西!看把我小六累成啥样?”
李青梨脑子里还萦绕着梦里《七零年代甜宠蜜爱》的片段,没说话,刁婆子默认她默认了,一拍大腿,“这个主娘给你做了,后面你就不用去了,反正稻子没几天就能割完,你哥哥嫂嫂侄子侄女一大堆,缺你一个也没啥。”
李青梨回过神,觉得这句话没毛病,遂露齿展颜一笑,漾出嘴边两个小梨涡,“还是娘心疼我!”
“娘就你这么一个闺女,长得好又讨人稀罕,娘不疼你疼谁?娘现在就回屋给你拿鸡蛋去!”说完就扭着腰回自己屋里去了。
刁婆子离去后,屋子里只剩下李青梨一个人,她坐在床头摇着蒲扇,越想心头越是不安。
那本真的只是她做的梦么?李青梨很怀疑。
当人身处梦境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边界,但是在清醒的情况下,梦境里发生的一切就会慢慢淡化模糊,直至完全忘却。就算极少记下几个印象深刻的片段,那也能分辨那是虚幻的,并非真实。
但是她刚才做的梦实在太清晰太真切了,真切得就跟前一刻她真在看书,真切得连纸张的纹路她都记得,否则她也不会为了出现在梦里的吓得半死,也气得半死。
她的心头隐隐萦绕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虽然荒诞不经,但是她觉得梦里的那本《七零年代甜宠蜜爱》可能是真的!
想到这她就更怄了,那本对她的评价言简意赅,就八个字,又懒又胖,又蠢又坏!
可去她妈的吧!
李青梨又思索了一会儿,为了证实是无中生有的,为了证明那八个字是错的,她得尽快想办法证实这本的真假,不然她今晚肯定睡不着觉。
心头从不藏事的李青梨难得有了烦恼事,但是她的好胃从来不掉链子,就着喷香喷香的香葱炒鸡蛋解决掉一大碗干饭和一大碗稀饭,嘴一擦,她人便戴上草帽出了院子。
至于洗碗,这就不是她的事了,她的辈分摆在那呐!
第二生产队西面和东面是山,中间是一大片平原,有一条河由西北向东南穿大队而过,因整个生产队的地势呈北高南低,西高东低,因此大多数人家都在小旺河北岸落户,李青梨家也不例外。
李青梨从家出来往南走一小段路便是小旺河,过了木桥没几步路就是知青的集体宿舍,说是宿舍,其实就是废弃的旧茅草屋修葺改造的,又老又旧,每逢雨雪天气便神似那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倒。
李青梨在知青宿舍外头逛了一圈,见男女宿舍的大门都扣了锁,知道他们出工还没回来,她便去宿舍西侧的竹林找地方坐下。
太阳越来越烈,树上的知了叫得声嘶力竭,果然没过多久,一群男男女女从西南方的田地里干活回来。
“……双抢完还有秋收,晚秋还要栽来年收的麦子,油菜籽,胡豆,还有洋芋,每天就两顿饭吃也吃不饱,住也住不好,就挣那点公分,啥时候是个头啊,这日子太他妈苦了!”
“王旭东同志,你这个态度很有问题啊!咱们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是为建设祖,国添砖加瓦,怎么能说苦呢?”
“梁磊,你不怕苦,下回上工别躲在草垛后面乘凉偷懒啊!”
除了傅白其他人都上前拉架,这时黄广玲一眼发现竹林里正拿草帽扇风的李青梨,如同狗看到了肉包子,顿时眼睛一亮。
“梨子!”
听到有人叫李青梨王旭东也不跟梁磊拉扯了,掸了掸满是泥点子的旧背心,拨弄拨弄头发,然后迈开步子朝李青梨飞奔而去。
“梨子,上午在地里没见着你,你爹娘又不用你下地了吧,你爹娘真疼你。”脸圆圆的黄广玲率先跑过来,说着摸了摸肚子,两眼在李青梨身上逡巡,“梨子,累了一上午我饿得快晕了,你身上有没有吃的?下个月我爸妈给我寄东西,有水果罐头我都留给你吃。”
王旭东迟来一步,咧嘴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他个头挺高,又长得唇红齿白,眼睛水亮水亮的,笑起来十分阳光耀眼,“梨子,你来多久了?”
说着自然而然取下头上的草帽给李青梨扇风,李青梨体型偏胖,最怕这样的天气,动辄一身的汗。
令王旭东意外的是,李青梨只看了他一眼,转头对黄广玲说:“玲子姐,咱们去那边说话。”
被李青梨忽视个彻底,王旭东脸上没了笑,后面来的知青低声说笑:“李家的大小姐又发脾气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旭东,我最佩服你的就是这点!”
黄广玲随着李青梨来到一处僻静处,这一路李青梨一个字没说,还板着一张脸,显然和平时不一样,她拉住李青梨的手,笑着问:“咋了,是不是王旭东又惹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