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宋虎拎着今日要采买的菜肉单子要进来问话, 荣澜语换身衣裳出去,才知道不仅仅是采买的事。
“您记得上回春分的时候万福过来替老太爷问安, 许是听谁走漏了消息,竟把大人秋分时候要面圣的事也传给了老太爷, 老太爷听完就不大坐得住, 昨儿派人来传话,说是过两日要来盛京替大人打点一二。”宋虎瓮声瓮气道。
听他说完,荣澜语才感觉到他语气里有怨气, 不由道:“我每月给老太爷写两三封问安的信, 回回都请他来。如今总算要来了, 在这有我们照看着,总比在老宅子享福,这也是好事,你怎么这样不情不愿?莫不是老太爷说过你什么?”
宋虎觑了新荔一眼, 又瞧瞧清韵,见二人都一样诧异,不由骂周平嘴严。可他又唯恐荣澜语受委屈,只好叹道:“这话奴才不该说,可又唯恐夫人难做。您有所不知,上回我去宁州的时候,老太爷让我转告您和大人,要么,要么就早日同房,要么就赶紧给大人纳妾。若是看不着孙子,他是不会来盛京的。”
荣澜语与清韵对视一眼,心里了然道:“怪不得每回给老太爷写信,他总爱答不理,原来还是在埋怨我。”
“这会老太爷来了,您说,指不定又要把这两件事提起来。到时候要是再闹大,可就不好看了。”
“你先出去吧,别乱说话,夫人会有主意的。”宋虎毕竟是外男,不好多听多说的,清韵见他传完了话,便赶紧把人撵了出去。
屋里只剩荣澜语三个。清韵方问道:“夫人怎么就不跟大人同房呢,这都快一年了。您这样,日子往后也不好过吧。”
“夫人不喜欢大人?”新荔试探着问。
荣澜语叹叹气,知道两个人早想有此一问,今日总算问出来了。可她也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昨儿倒是有肌肤之亲,可总觉得距离同房还差那么些感情。
她不知为什么抗拒,而周寒执似乎也没有这些念头。
但对于如今的荣澜语来说,给周寒执纳妾,是近乎不可能的事了。
“到底是我的不是。”荣澜语思量片刻道:“不过老太爷如今想着大人应对圣上的事,大概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这事。你们好生给老太爷收拾屋子,别弄得像客房似的,这是周府,是自己家。”
“其实咱们这位老爷,除了抱孙子的事,旁的事都挺好说话的,对您也算不错。只不过,您要防备着郝夫人,奴婢总觉得她窝着一口气要报复咱们呢。现在还则罢了,若是老太爷进了府,她又折腾生事可怎么好。”清韵柔声劝道。
“我不会再纵容她了。再一再二不再三。”荣澜语干脆利落道。“从前不是没法子料理她,只是毕竟是周家亲戚,我做得太过也不好。但若她再耽误咱们好好过日子,我肯定不能再忍着了。”
“夫人能下决心就好。这种人实在不必姑息。要紧的是,咱们也别因为这种人惹大人和老爷生气,那就顾此失彼了。”清韵又道。
荣澜语知道她说得是真心话又句句为自己好,不由得爱怜道:“你们也大了,往后也要嫁人了,却还在整天操心我的事,连寻亲的空都没有。”
“奴婢的娘亲是您的乳娘,还能委屈了奴婢吗?”清韵笑道:“反倒是新荔。姑娘得多疼一些,别让她总跟周平一块胡吃瞎闹,多想点正经事。”
“什么叫胡吃瞎闹!什么叫跟周平,分明是他总黏着我。”新荔不乐意喊道。
可荣澜语与清韵对视一眼,二人早已笑出了声。新荔这才反应过来,追着清韵道:“我才瞧不起周平那没出息的蜜糖嘴!你别胡说……”
主仆吵吵闹闹,又笑作一团。府上之人早已听习惯了,可谁能不喜欢笑呢?这边有笑声,外头侍候的人心情也松快。
这会,外头门房的人又来传话,说是钱夫人请荣澜语到府上叙话,有贵客想与她一见。
钱夫人,便是从前的参议夫人。而今荣澜语所在的位置。
“这话怎么说了半截?”新荔不再追赶清韵,赶紧过来替荣澜语上妆打扮。
“参议夫人最是谨慎。”清韵把荣澜语乌黑的发丝绾成温柔的挽月髻,又换上一袭浅蓝色的遍地缠枝玉兰花裙,方继续道:“如今您已是五品大员的夫人,往后这样的应酬只会多不会少,这样话说一半的人也会越来越多了。”
荣澜语笑笑,倒是并不见担忧的神色。“人都是一样的,只是高位上的,更会藏着掖着罢了。可人的心思无非就是那么几样,佛祖跟前说得明明白白,七情六欲贪嗔痴,还有能逃出这几样的吗?”
自家夫人的妆容依然温柔简单,但那一枚簪子的花样却日渐复杂。有此便可看出地位的攀升。随之而变化的,是荣澜语越发高贵的气质和愈发玲珑剔透的心。
备过礼物,荣澜语照例带着清韵出门往孙府去。
穿过抄手游廊,便是高阔平和的孙府花厅。荣澜语步伐稳当的走过去,但见里头坐着两位夫人。
一位是钱氏,另一位妆容华丽,细眉长眼,唇色嫣红。荣澜语虽不认识这一位,但能瞧见她身后站着的是莫文轩所纳的那位贵妾柳云月,一时心下好顿纳罕。
但钱氏很快笑着起身给她介绍道:“这位是通政使夫人。”
她言笑如常,亲昵地拉着荣澜语的手道:“不是我向通政使夫人您说嘴,这丫头真真是极讨人喜欢的。如今我家大人告老还府,我也少了许多人应付,竟是很多时辰都跟这丫头一起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