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仲这才留意看了张文亮一眼,沉声道:“你是说,张侍郎与沈掌柜起了争执?”
“正是。”张文亮受到鼓励,开始详细描述当晚的情形:“那晚张侍郎是在西楼的一间小阁子里单独用餐,是沈掌柜亲自出面接待的,直到戊时初才离去。他们二人一直在阁子里密谈, 还是小的去送菜时,在门外听到他们在低声争执。”
江文仲随即问:“你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我只隐约听到了一部分。只记得张侍郎斥责沈掌柜不知好歹、不识抬举,说自己这些日子已经焦头烂额了,沈掌柜竟然不能体谅。”
江文仲皱眉:“那你可曾听见沈掌柜说了什么?”
张文亮迟疑片刻,终是咬牙道:“沈掌柜说,像张侍郎这样的人,早晚要遭报应的,她等着看张侍郎的结果。”
张文亮见江文仲只是沉吟,索性心一横道:“老爷,小的所言句句是实,绝不敢有半点欺瞒。如此看来,沈掌柜似是与张侍郎积怨已久,她还诅咒张侍郎早晚要遭报应,很可能是她气急之下杀害了张侍郎,毕竟最毒妇人心呀。”
江文仲沉吟道:“现在没有证据,不可胡乱推测。你且回去,此事也不要告诉旁人,以防打草惊蛇,等我禀告了长官再做定夺。”
张文亮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言离去了。因顾希言、韩沐去郊县公干不在府衙,张文亮边将此事直接告诉了应天府尹李公弼。
李公弼听到此事倒是很重视:“既然是醉仙楼的伙计亲眼所见,沈琼英自是有重大嫌疑,你现在就去醉仙楼,把沈琼英带回府衙问话。”
江文仲犹豫道:“毕竟没有证据,冒然带人不好吧。何况提供信息的人现为轻烟楼的伙计,若是同行之间恶意诽谤”
“江推官。”李公弼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张侍郎一案已经拖了快一个月了,至今还未找到凶手,如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连李阁老都惊动了。若是朝廷怪罪下来,谁能担得起这责任?”
话说到这份上,江文仲也不好多言,只得带了几名衙役一径来到醉仙楼。此时还不到中午,楼内并没有多少客人。江文仲清了清嗓子道;“应天府办案,一应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见是官府的人来了,寥寥几名食客连账也顾不上结,很快便做鸟兽散,江文仲又对一旁的伙计道:“请你们沈掌柜前来说话。”
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沈琼英款款从后厨走出来,神色倒是相当镇定,上前行礼毕,沉声问道:“不知江推官找我何事?”
不过一年轻女子,遇事竟能如此不慌张,江文仲心下倒是对沈琼英有些佩服,不知为何竟有些气短,咳嗦一声道:“据证人来报,张侍郎去世那晚在醉仙楼用餐,你曾与他有过争执,可有此事?”
沈琼英愣了一下,随即道:“确有此事,但这与张侍郎之死有何关系?”
江文仲皱眉问:“你因为什么事和张侍郎起争执?”
沈琼英沉默片刻道:“张侍郎虽是醉仙楼的老主顾,但我一向不喜欢他的为人,他既轻薄又贪婪。那晚他心情不好又喝了酒,便对我说些不三不四的言语,我让他嘴巴放干净一点,他就说我不识抬举,为此才有了争执。”
沈琼英的话和张文亮的证词倒也对的上,江文仲想起了李公弼的嘱托,皱眉思索片刻,提高了声音道:“沈掌柜经营醉仙楼多年,也该知道这是应酬时难免的事,避开也就可以了,何必诅咒他不得好死,还要亲眼看他的结果,我看你与他还有别的矛盾吧?”
沈琼英的怒火一点点冒上来:“江推官这是何话,张侍郎身为朝廷命官,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这难道是不值一提的小事?除此之外我与他并无矛盾。”
江文仲轻咳一声:“这么说来,沈掌柜是有杀人动机的,且跟我回府衙,细细回话吧。”
江文仲向一旁的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立即上前要把沈琼英带走。
“慢着。”沈琼英冷冷扫了江文仲一眼,提高了声音道:“官府又如何,难道可以随意拒捕百姓,我究竟犯了什么律条,还请老爷明示。”
江文仲却没料到沈琼英这般牙尖嘴利,楞了一下,颇有些气急道:“这些话你到衙门里说吧。”又斥责一旁的衙役:“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她带走。”
这抓人的理由实在有些牵强,众位衙役面面相觑,还是一名中年衙役出头对沈琼英道:“沈掌柜,你还是识相一点吧,到了府衙也不过是照常问话,若你无罪,自然会放出来的。”说完便要上前拉扯。
“我看谁敢把人带走。”
沈琼英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惊喜道:“谢表哥来了。”
谢临用眼神安抚过沈琼英,冷声对江文仲道:“江推官,在下谢临,敢问我表妹究竟犯了什么律条?”
江文仲颇为头大,索性心一横道:“令表妹身涉嫌疑,我奉李府尹之命,将她带到府衙问话。谢掌柜也是金陵有头有脸之人,应该知道妨碍官府办差,该当什么罪过。”
“哦?”谢临淡淡一笑:“李府尹和我也算故交,江推官既然要将舍妹带走,我正好也有话要问李府尹,烦请江推官给我带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