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金陵小食光 果酱果酱 3180 字 2022-08-18

顾希言陡然提高了声音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顾希言虽然为人清冷,却一向儒雅,甚少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韩沐心下诧异。忙打圆场道:“我们有话好好说,你这样问话,会吓到沈掌柜的。沈掌柜,我们也是纳闷,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不知道避嫌,去张府做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沈琼英看向顾希言的目光亦毫不示弱:“韩治中,我有话想单独对顾府丞说,还请你回避一下。”

第22章 软香糕+方糕+香橙汤

韩沐走后,沈琼英沉声对顾希言道:“是张侍郎的夫人请我入府相见的。我若是不去,你们岂不认定我是心虚?”

顾希言愣了一下,随即问:“方夫人为什么要找你,她可是有话要问你?”

沈琼英扫了顾希言一眼,忽然自失一笑:“你我之间,果然还是到了这步田地啊。若是我说,方夫人也觉得我不是凶手,顾府丞信不信?”

顾希言沉默了,二人沿着张府向西一折,不多时便来到北市街,这一带商铺极多,沈琼英在一间挂着“画脂杭粉名香宫皂”幌子的停下,忽问道:“你还记不记这家店?”

顾希言愣了一下,眼神中便带了几分暖意:“记得,我在这里买过脂粉。”

那一年临近沈琼英十五岁生辰,顾希言想女孩子总是喜欢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的,从同窗那里打听到这家店很有名,进去挑选了很久,最终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一盒香粉,那香粉包装甚是精美,价钱也不低,他觉得这份礼物很过得去了。

沈琼英生辰那天收到这份礼物也很欣喜,以往生辰顾希言送礼,不是玩具便是书籍,虽然教人挑不出毛病,可也没多大惊喜。不成想这回他可算稍微开窍了。

沈琼英第二天一早便迫不及待打开盒子使用,谁知往脸上一搽满不是那么回事,粉粗粗的都浮在脸上,显得肤色死人一般假白,而且不到一个时辰便开始掉粉,就连沈琼英这样的好皮肤,看上去也怪怪的。

用了两天,沈琼英实在忍不住了,私下无人时对顾希言道:“顾哥哥这是被黑心商家给哄了呢,这香粉盒子虽然看上去漂亮,可粉质太粗了,里面掺了不少铅,要是长期搽起来,脸都会变黑呢。”

顾希言当时便有些讪讪的,还是沈琼英觉得他上了当,跑去店里找伙计理论了一番,才换了一盒好粉。顾希言从此便认定自己对女子妆扮一道完全外行,再也不送她类似的礼物了,这对沈琼英来说也是一件憾事。

一晃十多年过去,沈琼英的语气似是有许多感慨:“有时候我在想,人如果一直像少年那般率真就好了。我们成年人历经世事,随时都带着一副面具,日子久了习以为常,倒分不清真实的自己了。”

沈琼英的神色有几分怔仲,因走得急,鬓发亦有些散乱,顾希言看了她一眼,放缓了声音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新开的糕饼铺做的点心不错,我们先歇歇脚,再细谈你在张府的经历吧。”

顾希言领着沈琼英进了一间挂着“扬州细点名糕”幌子的店铺,要了软香糕、方糕两样细点并香橙汤,在等待点心到来的时间里,沈琼英对顾希言说起自己刚才在张府的经历。

这天上午辰时末,沈琼英接到张府的请柬,说是方夫人邀请她过府,有要事相问。

方夫人是在内花厅接待沈琼英的,下人们都被打发出去,厅内便只剩下她二人。

出乎意料的,方夫人表现很平静。她轻啜一口茶,开门见山问道:“沈掌柜,你一定好奇今天我为什么请你来吧。”

沈琼英淡淡一笑道:“夫人是明白人。在这个节骨眼上邀我来,想必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吧。”

方夫人忽然笑了,沈琼英入府后,她还没有仔细打量过她,此时倒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沈掌柜是聪明人,如此,我也不多废话了。坊间皆传我家老爷之死与你相关,我却不那样认为。”

“夫人明鉴。”沈琼英不由问道:“夫人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方夫人沉默片刻,沉声道:“老爷死前那一阵子,性情着实有些古怪,心事重重时常酗酒,动辄便向下人发脾气,定是有大事困扰着他,我想他猝然离世,或许与此相关。你不过区区一酒楼的掌柜,便是与老爷有些不清不楚的事,也不过是他一时兴起,又怎么会放在心上。这里面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见沈琼英沉默,方夫人看向她的目光便带了几分厌倦:“我知道,顾府丞来府上吊唁那一天,张姨娘曾找到他,说老爷是你害死的。原因是你一心想要嫁给老爷为妾,老爷却不肯松口,你恼羞成怒毒杀了老爷。你放心,我自然不会信她。她这样的出身,也只能有这阴微的见识。官府定罪是讲究证据的,何况你能把醉仙楼经营得这么好,想必也不傻,也应该早就知道,像我家老爷这样的身份,是不会将你这样的女子纳入家中的,所以一早就该绝了念想。”

沈琼英胸中一滞,看向方夫人的目光多了几分冷意:“夫人说的没错,我断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像张侍郎这样的人,女人对她来说不过是玩意儿,我又怎么可能对这样的人动心,不过”

沈琼英慢慢喝了口茶,平复了下心情,又问道:“夫人今天找我来,难道只为了告诉这件事吗?”

方夫人笑了:“我就喜欢沈掌柜这样的聪明人,心胸见地可比我们家那一群小妇强多了。我家老爷生前与沈掌柜过从甚密,便是临死前那一餐,也是在醉仙楼用的。我就是想问问,那天晚上我家老爷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据说他那天喝了很多酒,酒后吐真言,没准会泄露什么线索。”

沈琼英忽然笑了,她看向方夫人冷声道:“夫人这话就有意思了,如夫人所言,我不过区区一酒楼掌柜,与张侍郎的地位身份有天壤之别,张侍郎便是有什么要事,又怎么会泄露给我。实是张侍郎那天心情不大好,我陪着他饮了几杯酒消闷,然后他便回去了。像我们这样的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不是吗?”

方夫人却没料到沈琼英这样烈性,会这样回答她,愣了一下方道:“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你和老爷生前关系到底如何,我并不会介意,这是我作为正室的气度。我只是想知道,老爷生前到底为什么而苦恼。你若是老实告诉我,我自会向官府说项,撇清你的嫌疑。你可知道,我兄长是左副都御史,他”

方夫人话音未落,沈琼英便起身打断道:“抱歉,我所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夫人了,其他的,我亦没什么好说的。时候不早,便不打扰夫人休息了,告辞。”

沈琼英不再理会方夫人,匆匆走出张府。因走得太急,她的步伐有些踉跄,呼吸亦开始急促,可她不愿意停下来,似乎只有这样急速前行,方能抵消胸中的愤懑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