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多想不开想跟宋家做对?”蒋老夫人沉着脸低声训斥,“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光想着别人手里的遗产和股权有什么用?”
“我们……”
“好好把握机会,跟宋家有了交情和往来才是正经的。”
甄家是和宋家关系匪浅,但从前却没给蒋家带来什么实质的好处,现在甄杳说不定可以成为这个“纽带”。
这么想着,蒋老夫人的脸色才慢慢好看了点,其他人也把剩下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车里格外安静,只能听见身侧的人不时翻动文件纸张的声响,让甄杳连呼吸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放轻。
但是更让她觉得煎熬的并不是这个。
她手并拢搭在膝盖上,裙摆在手心越攥越紧。
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脑海里却无法控制地浮现出某个伴随着碰撞巨响的画面。车体变形,她耳边嗡鸣者失去声音,浑浑噩噩睁开眼时看见的是碎玻璃和一片血色。
副驾上的女人脸上都是血痕,气息奄奄地喊她“杳杳……”
“开窗。”
“好的,少爷。”
车窗降下,凉风蓦地灌了进来。
甄杳梦魇一样顿时清醒过来,口鼻间充斥着新鲜流通的空气,冲散了脑子里的种种画面。
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耳边朦胧听见的是什么——他让司机打开了她这一侧的窗户,打破了此刻狭窄封闭的空间。
心跳慢慢平复下来,甄杳这才感觉到了右手的刺痛,大概是刚才包扎好的伤痕又被她攥紧手的动作给弄得裂开了。
“……谢谢。”
她以为自己很大声,结果一出口才发现像蚊子哼哼。
甄杳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但她却能很清楚地听到灌入的风将纸张吹得哗啦啦地响。显然这非常干扰他,因为他直接合上文件扔在了一边。
她不说话了,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甄杳记得父母和周姨还有宋叔叔是多年的朋友,只不过后来因为两家住在不同的城市才见得比较少。宋家三个儿子里的其中两个她都见过几次,只有长子她一次也没有见过。
她没想到今天来接自己的会是他。
坐车所带来的压抑恐慌慢慢褪去,她一边悄悄忐忑着,一边用其余的感官去留意身边的动静。
她从不知道这种木质气味会这么好闻,沉稳中带一点冷,不像高中时男生们争先恐后往身上喷的象征“男人味”的古龙水。
“小姐,到老宅了。”司机提醒之后下车打开后座车门,甄杳回过神才发现雨也已经不知不觉停了。
她掩饰住紧张,让司机扶着自己下车。
离开蒋家她虽然觉得是解脱,但是又担心宋家会……
“杳杳!”
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些声音都是属于谁的,“……惠姨,历骁哥哥?”
“嗳。”周惠立刻轻柔地抱住她,“你叔叔和延辞也在。”
像是为了证实她的话,宋延辞笑着叫她一声“杳杳”,宋毕也上前来嘘寒问暖。
甄杳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努力憋着一口气才忍住,乖乖地一一回答众人的问题。
这边其乐融融,周惠勉强分神出来去问司机,“渌柏怎么不下车?”
“少爷说公司还有事要忙,就不在家里吃了。”
“那记得叮嘱他今晚回来。”宋家三个儿子至少周末都会回老宅住一天,这个也勉强算“家规”。
“好的。”司机俯首应声。
甄杳已经有一两年没见过宋延辞和宋历骁了,但这两个人显然没觉得生疏,还像从前一样把她当妹妹对待。
“走走走,先进去,我给你买了好多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宋历骁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大大咧咧地就虚环住她的肩膀。
周惠不放心,正要开口说什么,手臂却被宋毕轻轻拉了一把。
后者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仔细看,她这才注意到宋历骁乍一看不太靠谱,实际上目光紧盯着小姑娘的脚下,紧张兮兮的。
她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高大的青年和小姑娘举止亲昵的画面倒映在紧闭的车窗上,车里的人收回目光,光影从车窗和他眼底掠过,车随之驶离。
甄杳知道宋家对自己很好,但在经历了蒋家对自己的冷遇后,她不确定宋家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
可是搬进宋家的这短短一个下午,她的怀疑和紧张被一点点打消。
原来亲人的血缘并不是凌驾在一切感情之上的。
关于那场车祸,宋父宋母完全没有提起过,只是连同宋延辞和宋历骁一起问她在蒋家过得好不好,又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布置好的房间和花园。
宋延辞第一个发现了她手上的纱布,问起时被她以“不小心”的理由搪塞过去,他们也没有深究。
闹腾了一下午,周惠让她回卧室睡一会再起来吃晚餐,还像对待小孩子那样亲自给她掖好被子,起身离开前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甄杳眼眶一热,赶紧闭上眼睛,等房门关上后眼角旁边才多了一条细细的透明水痕。
她从前一直被父母捧在手心娇惯,从没有想象过自己一个人孤立无援的生活。可现在这种生活就像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猝不及防地就兜头罩了下来。
不知道该依赖谁,或者说不知道可以依赖谁。
现在她却在宋家找到了一点久违的安全感。哪怕是对她来说陌生又有距离的宋渌柏,也是挟着风雨救她离开水火的人。
被子上氤氲着浅浅的柑橘气味,一点点安抚着情绪。甄杳一次次深呼吸,慢慢的呼吸变得平缓。
突然,门外传来猛地拔高的说话声,仿佛愤怒至极。
她眼睫一颤,蓦地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