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宋广闻被枪打死了。

看报纸上的日期,是一个月前死的。

丁绍芸只觉得身下这张破罗圈椅都摇晃起来。她重又站回风暴之,眼前俱是倾盆而下的雨,和轰隆作响的雷。

整整三年。

她曾想过男人会捉她回去,但他没有。

她曾想过男人会克扣她的生路,但他没有。

她曾想过男人会红红火火的活着、无论是开厂还是娶妻,都热闹成天津卫的头一号——他竟也没有。

宋广闻就这么死了,悄无声息的。

他记住了丁绍芸的恳求,没向她寄过一封信、没来见她一面。当真成了讲规矩的体面人,说出口的承诺,落地成钉。

在无数个无眠的长夜里,丁绍芸觉得自己透过欲望读懂了宋广闻。但天亮之后,又好像没有。

而如今再知道消息,竟已经阴阳两隔了。

好像冥冥之自有预示,她与他初次相会时,男人就坐在行丧的轿子上——只不过这一回,棺椁里抬的是他。

“密斯丁,你怎么了?”珊忍不住唤道,女人一张煞白的脸吓到了她。

丁绍芸咽了咽唾沫,半晌挤不出一个字。

长久的怨恨与纠结早就在时光模糊了踪影,留下的那一点怅然若失,让人难以启齿。

“密斯丁?”

女人停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珊,我可能要去趟天津。”

“去做什么?”

“去送一个人。一个……老朋友。”

丁绍芸带来的行李本就不多,一个皮箱足够塞得下。更何况她只准备回去简短送一程丧,在天津统共也不会停留几日,所以零七八碎的物件一概没带。

天色将暗时,女人拎着箱子出发了。

村里外出多是坐牛车,一路尘土飞扬,摇摇晃晃,满是牲口味。终于到了小城,才知道这几日去天津的车票早就售空了。

丁绍芸不想走回头路,无奈的转而去找旅舍。在潦草的住处一连等了三日,连一张哪怕错峰先去北平的二等座都没等到。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卖票的男人边抽香烟边打算盘,眼珠都懒得抬,“谁叫年底了呢,年后再来罢。”

丁绍芸还在犹豫,身后已有其他买票的等不及了:“你不买就些走!”

手头钱本身就吃紧,如何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耗到年后。不得已,女人只能离开。

珊第一个发现丁绍芸回来了。

“密斯丁!”她激动极了,从田头上跑下来,冲灰头土脸的女人挥手。

“大家都还好么?”丁绍芸从布兜里掏出些在小城买的糖来,随口问道。

“都好着呢。”珊吃的嘴里鼓鼓囊囊,忍不住分享新鲜事,“对了,前日从城里来了个观光客,连着几日在这边看风景,还给了我一块大洋。”

丁绍芸揉了揉她的头:“莫要被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