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挺混的。”
他挥动小臂,一颗石子在空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海滩边觅食的白鸥附近。
男人的轻叹被鸥声淹没。
“以前我心思不在正事上,老和我爸妈对着干,经常去街上飙车。”
捕捉到沈惟姝脸上的诧异,男人笑了下,继续道:“我爸也不是好脾气的人,我和他说上几句就会吵起来。他最后一次休假回家,我们又吵起来,他打了我一巴掌,我踹烂了家里的门,半年没回去,也和他半年没说话。”
“其实他出事前一个星期,给我打过电话。我没接。”
一个突兀的浪头打在栈道下,浪花他们脚下碎落,有湿润的凉意跳上来。
“所以,我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当初从家走时说的那句:‘以后你不是我爸’。”
林尔峥敛目,喉结重重下沉,“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遗憾。”
“但我有。”
沈惟姝看着男人细密垂落的眼睫,心脏都皱缩成了一团。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她才轻声道:“这么说,你是因为你爸才来的飞行队……那你妈妈呢?她……愿意吗?”
丈夫殉职,儿子后脚就去接班……想想就很难接受。
林尔峥淡淡摇头,“不愿意。”
他突然扬手指向远方,“你看。”
沈惟姝望过去,茫茫海面之上,有一白色灯塔高高耸立。
“那里以前没有灯塔。当年我爸迫降的地点,就在那儿。”
阳光将男人的黑眸染出金棕色,他面上平静如常,眼底却有难以名状的情绪翻涌不息。
“他留在这儿,别的地方我去不了。”
沈惟姝一震,脑跟着跳出一句话: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生命消亡,精神永存。
化作灯,变成塔,承载着岁月,继续坚守漫长的海岸线。
沈惟姝抱住腿,下巴磕进膝盖里,余光窃窃打量身边的男人。
他正定定望着海面,眼隐隐有光,眸底有着很深刻的被磨砺过的痕迹,坚毅而有力量。
直到此刻,沈惟姝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很了解这个男人。
她很难想象,从他十七岁到现在,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褪去一身叛逆和狂傲,洗练出如今的模样。
他一定一次又一次地命悬一线,才终于变成了现在的“林机长”。
沿着曾经那位林机长的道路行进,救他还想要救的人,守他未能守成的天空和海洋……
想到这儿,沈惟姝突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之前对男人的那些怨怼,不甘,还有较劲一般的各种小情绪,全部都烟消云散。
没错,这就是她喜欢的男人。
是,他的不解风情让她气恼苦闷,他的后退被动也一度让她没有安全感,可她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的本质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