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街口,大巴车和商务车分成两列,整齐待发。剧务跑前跑后维持着人员秩序,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老百姓可在一旁瞧着热闹呢,乱糟糟挤成一团像什么样子!传出去影响不好。”

严征不由地感慨,剧组这帮领头人心思细谨,做事考虑周全,挺难得的。

他的用车停在最靠里的位置,紧走两步过去,坐上车,特意让曲澍降下半截车窗,防止一会儿赖松林找不到他们,因为不见得赖松林会记得这辆车的车牌号。

严征埋头玩了片刻手机,回复了几条关于工作安排的短信,尔后,点开照相机,手臂探出车窗,撑住车门,试图自娱自乐,拍一张有趣的照片。

屏幕取景框,横竖垂直交错的平衡线将画面一分为九,严征转手腕调整角度,将形态各异的工作人员作为画面的前景和主体,虚化背后空旷杂乱的街道。

摄影师大刘前几天指导他时曾说,冬天,天无云,地无色,一切变得简单,那就遵循四季规律,拍身边不经意出现的秩序,秩序最为简单。

严征等待时机,当人群间谁呼出一缕青烟,烟随风飘向身侧同行人的脸,他按下门。

检查成图,尚可。

严征搓搓冻红的双手,继续捕捉有趣的场景。

对万事万物抱着一颗热忱而好的心,是徐长新告诫他的。

他27岁那年,《唐刀》杀青宴,向来内敛的人,借着酒醺,向导演徐长新诉说他的迷茫和前路壅闭。

徐长新用言语的利剑,一剑见血地指出,他感觉前路壅闭,是因为他将自己束缚起来,总是试图去保护自己的小情感,一天到晚、从左到右凝视着自己所置身其的方寸天地间,眼光狭隘。而演员要学会,生活不是集注意力于自身,亦有身外缤纷异彩的世界。

严征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犯了不少错误,才真正悟出,有一种东西超越了其它所有事情,那就是他的眼睛。他所观察到的,以及所想象到的,构成他的盔甲,它们能防止他赤身|裸|体的站在舞台上【注】。

难免想起春蕊,严征自己最近的好为人师,大部分原因是察觉出春蕊现阶段糟糕的状态有他曾经的影子——封闭、恐惧以及疲累。

感同身受,他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了两句,不确定效果如何,毕竟脾气秉性不全然相同,他当时压抑沉闷,而春蕊……

有雪粒碰巧落到他的虎口,钻进了手心里,手心一凉,严征的思路断了。

他回神,目光重新聚焦在手机屏幕上。

工作人员陆续上车,右半边屏幕空了,而左下角突然照出两个人,她们打着一把奶白色雨伞,雨伞往前倾斜,遮住了脸,只看着她们并肩向前走,步伐一致。

严征认得其一个人的雪地靴,是春蕊的。

待她们渐渐走近,四周静寂,他听见了她们的交谈。

春蕊:“下雪还要我给你撑伞,到底谁才是女明星啊!”

“你是!你是!”小婵哄诱,“你长得高嘛。”

春蕊气哼哼的:“长得高就活该给人打伞哦。”

小婵两手揣兜,搓着牙说:“又不是第一回 了。”

春蕊冷笑:“你还知道你拿钱不干活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啊。”

“……”小婵自觉理亏,没继续跟她拌嘴,选择转移话题,她见春蕊说话时牙齿打架,冷得直哆嗦,关心道:“你穿得是不是太薄了,秋衣秋裤套进去了吗?”

春蕊嘴硬:“要风度不要温度。”

“别臭美了。”小婵想翻白眼,“零下10度,关节会被冻坏的,再说,你打扮成这样还有啥风度。”

疯子差不多……

春蕊停步,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她穿了一件翻领不收腰的长款羽绒服,石榴红。脖子绕着方格围巾,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头发因为嫌太长,图省事,松松绑了个马尾,此时被风刮得碎发飞扬,凌乱不堪……简直随性到毫无形象。

春蕊不服气地为自己辩驳:“我怎么样都漂亮。”

“谁给你的自信。”小婵惯性地与她拌嘴,“你的黑图上随便点点手指头就能搜出来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