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我想,哪怕一切真的是一场梦,哪怕我此刻就醒来,有了这一刻,我的此生已经和以前有了本质的不同。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是学校里的一个女老师。她脸上挂着笑容,看了一眼穆荣,有点欲言又止。我走过去,问:“怎么了?”
那女老师把我叫出来,小声说:“苏总,集团给咱们捐赠的卫生巾到了,在学校门口的空地上。您要不要去签收一下?”
这里的人有点封建,女老师可能看穆荣是男的,就有点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说女性卫生用品。我马上答应了:“好的好的,我这就来。”
我回去跟穆荣打招呼,顺便说:“厉烨还挺细心的。”
“这倒不是厉烨的功劳,这是林雪儿提的。”
“哦?真的?”我对林雪儿刮目相看:“还别说,她来了之后,真的做了不少好事呢。”
“她确实做了很多有用的事。她给女孩子们上生理卫生课,还申请了大批的女性卫生用品。她教给男孩子们要保护女孩子,要做绅士,还训练他们有礼貌。这些事她都没有对外宣传,是孩子们告诉我的。”
我没想到林雪儿居然也有做好事而低调的一天。不过仔细想想,她的主要心机好像一直体现在抢男人斗女人上面。而对于这个慈善计划,她确实一直都很认真。村里的平板电脑,永久免费的无线络,也都是她申请的。
我走出教室,穿过操场,往学校外面走去。不远的地方工人在施工——厉烨已经资助了新的操场和教室,待施工完毕就将投入使用。阳光洒在我身上,我的脚步带起了弥漫的尘土。我看着尘土在空盘旋降落,这个场景是如此的真实,我再次问自己:这真的是一场梦吗?
可是我分明记得我真正的生活是北京万千女白领的一员,每天过着疲于奔命的生活。我没有爱人,只有几个朋友。可是我的朋友不是离我很远,就是和我一样忙碌。即便是都在北京,也常常一年到头都难得一见。在一个又一个的夜晚,我总是一个人入睡,不敢将自己的心事轻易向他人吐露。我怕打扰了人家,也怕成为他人的谈资和笑话。
我宁可加班,因为那样至少不那么寂寞。没有爱人不要紧,我可以与我的同事们一起,共度一个个将辛苦换成金钱的良宵。
在这个不知所终的地方,我有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还有一个可爱的男孩子喜欢我。这里很完美,可是我总有一种巨大的不踏实感。在心底最深处,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开始留恋这个梦,我越来越怕自己醒来,去面对我那个苍白无力的真实人生。
一阵悠扬的歌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一个清澈的女声带着孩子们唱道:
脆口要算青苣笋,爽口要算芥兰心,
最美要算龙颜菜,味又正来汤又清。
南瓜白瓜爱上架,苦瓜黄瓜爱上桠,
冬瓜圆圆地上滚,水瓜最爱满墙爬。
丝瓜去连芹菜妹,豆苗扳藤去做媒,
葫芦望见吊颈死,冬瓜气得一身灰。
……
这首歌曲调悠扬,又带有野趣,带头的女声唱得也很好。我不由自主地被这歌声吸引,走近歌声所在的教室。原来,这天籁般的歌喉竟然出自林雪儿。我透过窗户看去,她正带着孩子们唱歌。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头发梳成马尾,脸上带着微笑,姿态很放松。此刻的她,真正美得天然而然。
我甚至有点替厉烨惋惜:他要是看到这一幕就好了,他肯定会彻底爱上她的,然后我就可以下岗……
一个小朋友发现了我,喊:“茜茜老师!”
林雪儿停止了歌声,看到我,有点惊讶,走了出来:“怎么?你有事找我?”
“我只是路过。刚才学校跟我说捐赠的卫生巾到了,让我过去清点一下。听说这是你的主意,我觉得太棒了。”
她抿嘴一笑:“这种小事,也只有我这穷人才注意得到。苏总当然是没有经历过那种用卫生巾都要数着片算计的日子。”
这话里有点刺,但是我决定不予计较,转移话题:“你刚才唱的歌好好听啊,是什么歌?我从没听过。”
她淡淡地一笑:“是我家乡的民歌。正好这两天学植物,就带着孩子们唱一下。”
我忍不住暗示她:“你有没有给厉总唱过啊?你唱得真的太好听了。”
“这首歌?这种民歌小调不登大雅之堂。”林雪儿怀疑地看着我:“厉总不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