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愈来愈盛,一直站下去,他们可以一起白了头。
周轸领着她去他预订的餐厅时,二人脚步杂糅在一块,清凌凌,这条路上已经悉数打烊,嘉勉问他,“今天的谈判很顺利?”
“并不。”周轸交代,他起码喝了九两酒。当然,吐掉一半。
所以他的手才热得像块炭。
“是你穿得太少,像块冰。”周轸纠正她。
一面纠正,一面把手掌盖在她头上,支配她的架势,往前走。他小时经常这么干,动不动喜欢拍倪嘉勉的香菇头,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不肯他碰她的头了,刘海都不行。
可是嘉勭就可以。
餐厅已经打烊,是陈云以周末一日包场的价格才和他们的主厨谈拢了延长到零点之前。
这里的味道中规中矩,唯一让周轸点名的理由,仅仅是和倪嘉勉第一次吃饭在这,她吃得心思重重的,回头想,确实该心思重重。
只是周轸也从未想过,他轻描淡写的话,嘉勉能清清楚楚地记得。
主菜上了之后,周轸和他们的值班经理示意,要见见他们的主厨。
对方是个人高马大的法国佬,身高与周轸差不多,但东西方男人的身条差了许多,鲜明的两个国度。嘉勉始终偏爱东方人的面孔、形容、身段。周轸请主厨饮一杯,嘉勉原以为他要夸一下人家的厨艺,实则不然,周轸是抱歉,抱歉改了主厨先生的菜单。
他拿掉了甜品项,坚持要他们按照他的意愿,来做他们中国的“甜品”,酒酿圆子。
主厨先生原本很固执,饶是客人包场,他也没和行政经理应承下这一单。直到陈云解释,客人是要和妻子破镜重圆。
法国人的浪漫终究容忍了这场中西乱炖。
周轸这里重新解释,我们没有破镜,只有修正,修正一些错误。
主厨先生说,听周先生助手讲,您和您太太是两小无猜修成的婚姻?
周轸答话时,是站着接待的礼数。他稍稍一偏首,烛火里,他问嘉勉,“是嘛?”
应该不是,我们中间空白了十一二年,她所有的喜怒哀乐我都没参与。
她也没想过要我参与。
周轸答主厨先生,所以,我和她才不是两小无猜。
“也不是青梅竹马。”这一句是用中文讲的,朝倪嘉勉说的。
所以,他们的重逢才出现了些偏差,“我一想到我认识的那个嘉勉走投无路地去鬼门关闯了一遭,不是我拉她回来的,就什么心气都没有了。”
“她早该告诉我的。她没有。”
“现在我明白了,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嘴巴比骨头硬。”
周轸讲着讲着,英文变成了中文,主厨先生一句没听懂。没所谓,他原本就不是说给他听的。
周先生落座,知会他们,可以上甜品了。
酒酿和圆子都是周轸要陈云单独准备的。
眼下,他左撇子格外利索地把他的一份牛排切完,与倪嘉勉交换,他叫她吃,吃完他这一盘也给她。
嘉勉愣在那里,一时间,好像回到那年跟他到他外婆那里,他们一齐饿肚子吃热食,周轸也是这样,一味填鸭般地喂她。
嘉勉搁下右手上的刀,只用叉子一块块往嘴边送肉吃,敛声静气地嚼着肉,也问他,“今天没有蛋糕?”
“没有,反正你也并不喜欢吃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