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冯德音打牌社交舞聊奢侈品分享各家的太太经没准是把好手,只这些文绉绉的词,保不齐接不住杨太太的话。
且拿主张的人,自有他的私心打算。
茶盖落碗身,哄着对方换个人酬情呢,“我女朋友爱听这些,只是沈先生的台面,我怕她年纪轻,合不上您和您小姐妹的心意。”
杨太太听二子口里的小姐妹,喜不自禁,薄责他个臭小子,拿我们一群老帮菜取笑。
周二和颜悦色继续道,“女人的闺蜜什么年纪都是小姐妹。”
嘉勉到的时候,晚上七点不到的天光,青墨色的天上落着淅淅沥沥的雨。
周轸撑伞来接,俯身拉开车门就抱歉,“杨主任的太太在,我没听老杨说,弄得个措手不及。”
“她要请我妈,得了,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没准鸡同鸭讲的。”
倪嘉勉就不同了。她天生性情淡,光这份淡,就对了杨太太的脾气。
“你就当白嫖一场名家评弹。”
听曲的包厢是围着幕台建的,嘉勉挽周轸手臂进厢房时,闻得一室的茶香及各色的女人香,三弦琵琶加吴音,浑然的相合,这是道地江南的声音,闭上眼仿佛能听见水磨的时光,井水人家的一日三餐,疏影横斜的风月是景也是情。
嘉勉一身通勤打扮,不卑不亢地应对着房里众人的目光。杨太太上来一张眼,就觉得这小姑娘性子很沉,明眸像亮月,身段娉婷袅娜,不必说话,就知道是个凡事不干己事不张口的人。
因着老杨和周叔元交情,杨家算是顶了解周家两个儿子的了,谁都晓得这小二子最最猖狂无边的家伙了,这一动一静的相与,杨太太看戏的自觉:要么草草收尾,要么……不斗不休。
冤家聚首啊。
周二回自己席面前,再三和杨太太玩笑,“人我交给您了,反正诸位婶婶都知道我们是奔着您来的,您不袒护我们,给您跌脸了,您面上也无光,是不是?”
杨太太作势要捶二子,说他这张嘴不去唱评弹可惜了了。
诸位太太也乐着笑,笑这样左右逢源的男人,如何不招女人喜欢。
周二走后,杨太太请嘉勉到身边坐,也亲自给她倒茶,嘉勉得体地在桌上作叩手礼。
一番寒暄后,得知她是倪少陵的侄女。
大加赞赏。说我女婿还是倪教授的学生呢。“倪家的女儿,这样说,倒也般配。”
嘉勉始终听得多,说得少。
上了年纪的女人总会掉进经验的窠臼里去。
尤其自己不好不坏的经验,总觉得能教善一些迷途。
杨太太也不能免俗,她女儿如今正风光,婚后二人世界过得蜜里调油。就劝诫着身边人,婚事还得早打算,我们不替她张眼,她整个囫囵个呀。
说到门当户对,这是时代怎么进步,都不会淘汰的金科玉律。杨太太说,她和他们家老杨深信不疑。有个闺女比儿子愁,你什么时候都得是女儿的后盾。娘家有头面点,腰板嘛都硬一些的呀。你口袋里的铜钿就是你说话的底气。
再说到办婚嫁的细节,喜被上的式样花纹,凡是有鸳鸯的都不能要的。
嘉勉难得插话,为什么?
杨太太慈眉善目地看嘉勉,“你们年轻人都当鸳鸯成双成对呢。”
是的,鸳鸯是成双成对,只不过雄鸟不停地抛弃雌鸟,又不停地找新的伴侣,所以,我们看到的总是成双成对,不是原先那一双罢了。
说了这么久,杨太太只听嘉勉说她叔叔婶婶,“那么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对面台上正巧在唱一出《庵堂认母》,嘉勉多年不说吴语,许多唱词都得看边上的字幕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