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层双户的老房子,上了二楼,门铃是坏的。
贺孝峥抬手敲门。
没一会儿,一个四十来岁的阿姨来开,看着贺孝峥身边的孟听枝先是一愣,下一秒便笑着朝里屋喊,“阿姨,孝峥带着阿妙来了。”
隔一处简易玄关,老人家衰哑的声音欢欢喜喜地传来:“阿妙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张阿姨,你快把早上买的石榴拿出来,拿来我来剥,阿妙,我们早上买的石榴又大又红。”
小小的屋子,老旧却干净,一下被人声填满。
老人家是真看不清了,只能摸索着,朝一个穿旗袍的身影伸手,孟听枝连忙伸手迎上去叫老人家握住。
贺孝峥说贺母病得很重,之前已经做过两次手术,病灶没切除干净,复发后身体衰得厉害,现在医院那边已经不建议继续治疗。
老人家都不喜欢住医院,就回家自己养着。
孟听枝看着眼前面色病败却一直带着暖融融笑意的贺母,病了老了,也掩不住她脸上温柔和煦的底子。
贺孝峥从张阿姨手里接过空碗,放在贺母面前,自顾拿着水果刀剖石榴,剖得熟练又仔细。
“你怎么知道这石榴红?不是叫你就在楼下晃晃就行了,少跑那么远,身体受得了吗。”
贺母不理他后话里的担心,拉着孟听枝的手笑说,“我自己问老板的,我说我们家有个囡囡啊最喜欢吃石榴了,这石榴不包甜我到时候要来退的啊。”
赤红的子,哗哗散进白瓷碗里。
贺孝峥背着光,低头专注,孟听枝看不清他的神情。
“阿妙,你镯子呢?”
忽然被问及,孟听枝一愣,对上贺孝峥泛着冷雾的目光。
贺孝峥平直地回答:“碎了。”
贺母看不出他脸色的异常,微滞面容很快换上淡淡笑意,拍着孟听枝的手,好和蔼地说:“没事的阿妙,碎了没事,碎碎平安呢。”
就这么讲起那只镯子来。
“……他打小就这样,嘴笨不会说话,那天从学校回来闷了好久,我就看他不对劲,怎么问也不说,他从来不存钱的,后来才知道,哦,在学校把一个女同学的镯子磕坏了。”
“我说,那你赔人家吧,他问,怎么赔,赔多少,我说你问人家姑娘啊,他又呆住了,说她不跟我说话了。”
贺孝峥剥好石榴,起身去洗手。
贺母从儿子高大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语重心长地跟孟听枝说:“阿妙,你别真的跟他生气,他嘴上说的话都不做数的,那都是气话,他爸那事早就过去了,他亲口跟我说的,他就是故意气你。”
孟听枝没太听懂,但贺母神情那么哀切,她只好先点头答应。
贺孝峥又回来。
贺母淡笑着问起:“小唐身体还好吗?秋阴落雨,他那个腿又要犯毛病了吧,要不找个中医看看,调养调养会不会好点?”
刚刚在车上,贺孝峥说了薛妙的丈夫姓唐,他妈可能会问起。
孟听枝只知道这么多,没接话,笑笑地看着贺母,贺孝峥说:“你去年不就说过了,什么记性。”
贺母问:“那找中医看没有?”
贺孝峥被她浑浊灰白的眸子盯得不自然。
“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