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深夜才从公司回来的父亲问:“我最近资金周转起来实在困难,今年恐怕只能给你出一半学费。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应该中了你母亲的激将法,着急把你接过来念书了——这女人,真是离了婚也不安生,干什么都想争第一,非得让孩子上藤校不行。剩下的2万美金,你看能不能靠助学贷款解决?”
对于上述所有问题,李彦诺的回答统统都只有一个字。
“好。”
生活是枯燥而乏味的,辛苦到让他抽不出时间去回忆。肉|体累到极致,思想上就能成为空荡荡的一片,不再陷进泥沼里。
只不过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彦诺放在枕头旁的手机会突然响起来。
【您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温梦在尝试联系他,很多次。而李彦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拒绝了她的申请。
不然呢。
难道要听到对方亲口道歉吗?
与其收获一句会刺痛他自尊的“对不起”,李彦诺宁愿选择逃避。就像两年前他不想看到离别时朋友们的泪水,选择不告而别一样。
再后来,好友申请渐渐地少了,不再出现了。时间继续往前流淌,裹挟在无止境的忙碌里。
毕业之后,他进了大公司,又跳槽去律所。和客户开会、庭审、写报告、调查案卷。年复一年的工作压下来,让人抽不出身。
很多事情变得不再重要,可以被忘记——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六月,一个周五的午后。
难得赶上一小时清闲,有同事提议去街角的意大利菜馆吃一顿:“那家店新来的服务员很漂亮,红头发,是个爱尔兰人。”
旁人纷纷响应。
而李彦诺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被压得很扁的三明治:“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情没有处理完。”
这句话提醒了同事:“对了,你之前问过的那个案子,资料我发给你了。”
“好,谢谢。”
出门之前,同事路过李彦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太拼了,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在这一刻,办公室突然变得很安静。
李彦诺在电脑上打开王宁德遗嘱的影印件,读过之后,在办公桌前坐了很久。六月的洛杉矶阳光正晴,照得屏幕有些斑驳不清。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时隔很多年,那个伏在课桌上的瘦削身影突然又在他的视线里冒出头来。蓝白校服挂在对方的肩膀上,空荡荡的,看着有些可怜,又有些无助。
可李彦诺知道,柔软的外表下面,温梦有她的坚持。
他和她太像了。
他也必须要做到最好、必须考第一、必须不能让任何人失望,这是文工团退伍的母亲从小给他的教育。
他学会了无限度的退让和满足旁人的期待。至于他自己的需求,似乎变得无足挂齿。
所以在那个午后,那间只有他和她的教室里。李彦诺递给温梦一板药和一杯热水,对她说:“不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像是在劝她,也可能是在劝他自己。
回忆纷至沓来,淹没了坐在办公桌前的李彦诺。
他重新想起了那些躲在友情背后的爱恋,想起了他一次都没有说出口的心情,想起了他从没有和其他人分享过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