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很年轻,看不出年纪的一张脸,讲话时尾音微微上挑,不像正经劝阻。
路楠懒得搭理陌生人。她利落地跳下河滩,浅水顿时淹没了足踝。冰凉的感觉灌入她的鞋子里,她还没来得及后悔,意识先清醒了,顿时站在原地不动。
头顶有笑声。那怪人倚靠在栏杆上,轻轻拍了两下掌。他并不知道路楠为什么跳下去,只是单纯感到这个举止好笑,为路楠的怪异行为赞叹而已。
小猫起初见有陌生人,不敢出声,路楠“喵”了两声,换来它铜铃般眼神。她把小猫抓起,发现绳子被紧紧压在大石下,狠力拉拽才扯得出来。绳子是捆货的塑料绳,在猫颈上打了死结,路楠一脚踩在石头上,一脚浸在水里,别别扭扭抱着小猫,用随身的指甲剪艰难磨断那破绳。
小猫起初在她怀里挣扎,察觉她没有恶意,渐渐乖顺。
路楠拎起小猫,踩着浅水走上河滩。她对这里不熟悉,不知道哪里有可以上下的阶梯。怪人还在上面看着,饶有兴味的样子。路楠看见他右手笔直指着一个方向。
循着那方向走两百多米,便是一道石阶。她湿漉漉上来,石阶上歇息的人都怪怪看她。路楠扶着石墩子脱鞋,隐隐地心疼:她自认为没醉,其实是醉了的,这双鞋子八百多块,是生日礼物,她应该脱了再下水。
鞋里积了两汪江水,倒在石板上泼辣地响。
重获自由的小猫想跑。路楠忙拽住它尾巴,很凶地训:“跑什么!给你治伤。”
冥冥中有一个她,清醒的冷静的,正在头脑里问:你自己都管不了了,还管一只猫?
但喝得半醉的她不肯放弃这猫。猫后足有个渗血伤口,看起来不妙。路楠把单肩包斜挎在身上,一手抱着猫,一手拎着湿漉漉的鞋子,赤足走上路面。古怪的男人站在路面,看架势是正在等她。
“给我吧。”男人说,“我是兽医。”
路楠盯着他:“……”
男人:“我店就在对面。”
路楠并非彻底相信,她只是看到周围亮堂,人来人往,她自己并不瘦弱,男人看起来顺眼。总之一切似乎都不构成任何犯罪条件。男人已经迈步,也不管她是否跟上。路楠抱紧小猫,迟疑地缀在他身后。
碎石子碎砂子一下下磨疼她脚底。男人偶尔回头看她一眼,路楠不求助,他便当作没察觉,继续走在路楠前方两三米左右带路。
穿过马路,宠物医院就在前头,灯牌低调名字趣致,叫“果冻”。男人推门,让路楠进入,正在拖地的女孩跟他打招呼:“宋老板。”
一个矮胖的男人从里头走出,皱眉:“又是猫啊宋十八。”
“帮忙看看。”男人伸手从路楠怀里抱猫,路楠下意识护住,不让他碰。他好脾气地笑笑:“小东西在水里泡了不知多久,后足有伤。”
医生检查小猫时,女孩给路楠拿了双拖鞋。路楠看看猫,又看看带自己过来的卷毛男人。明亮处看得见这人全貌,是一眼难忘的好模样。
“你不是这里老板。”路楠说。
男人耸肩:“我明天就把这个店买下来。”
胖男人在里头应他一句:“你想得美。”
小猫留院观察一晚上。路楠拒绝了卷毛男人付账的好意,坚持自负治疗费用。路楠填写单据名字时,男人盯着她名字看了片刻。路楠扭头看他,毫不客气:“看什么?”
男人笑笑:“很少见的姓氏。”
他掏出一张名片,写了两个字再递给她:“我叫宋沧。”
名片不方不正,边缘走波浪形,正面三个笔法拙稚的字:故我堂,背面是地址和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