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担心热闹过头,家里会吵起来。
果不其然,哥哥一回来就问‘念念呢’。
她被迫和家中的人瞒着他,可又能瞒多久呢。
隔天家里就吵了个天翻地覆……
透过门缝看见母亲躲在父亲怀中掉眼泪,一遍又一遍的问‘是不是做错了,不该送走姜家丫头的’。
她也不是当年的小孩,心思早就明朗了,肯定是错了,至少那个时候不应该冤枉念念姐。
但她不敢和哥哥说。
要是说了,就是顾家所有人都在欺负念念姐。
他肯定会厌恶作为妹妹的自己。
姜暖闻言一愣,视线从明亮的窗口移开。
顾竹西没头没尾的一句,有什么对不起?就算她是给顾家传消息的小探子,也没必要说这,毕竟这段时间的接触,小丫头骨子里傲气是与顾淮左同出一脉的,绝不可能主动说出这三个字。
顾竹西脸色冷沉而艰涩,瞳仁中盛满了懊悔与遗憾,音色依旧是清泠泠的,这一刻却满含愧疚,“母亲的生日宴上,我说了谎话,对不起。”
说完,她便抿紧了唇瓣,难受的皱了眉,心就跟大石头压住了一样,迟缓压抑但鼓跳的愈加鲜明,越发的鲜活鼓动,仿佛下一刻就能将心上的大石头顶开,却迟迟顶不开。
原本以为跟姜暖说完这些后,自己会浑身一轻,再无阴影,其实不然。过去对人造成的伤害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自伤其身,良知上,不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就能放过自我的。
按照姜暖的性格,她连对母亲都是客气尊重的,又怎么会不原谅自己?便是想到这一点,顾竹西脸色又难看了三分,手指用力地蜷缩握紧成拳。
一团棉花压下来,堵住了她的口鼻,温柔的喘不过气来,近似窒息的惩罚。
姜暖听明白她的意思,低垂的睫毛颤了颤,神情略有几分回忆旧事的恍惚。片刻后,她便柔和的笑了笑,“你告诉淮左了吗,这件事。”
顾竹西僵着脸色,垂头低语,“没有。”
她不敢告诉哥哥,要是让他知道,定会与自己生出嫌隙,就如同他与父亲、母亲之间一样,冷漠疏离的儿子。
“那就好,”姜暖笑笑,抬头看向满脸愧疚自责的少女。
她声音轻柔的好似浸在夕阳里的晚风,经年温柔,“事情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
说不介怀是不可能的。真要说起来,姜暖恨不得打苏青青两个大嘴巴子,扯着她的衣领质问:为什么陷害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出顾家!要不是离了顾家失去了庇护,她也不至于被继父卖给别人,也不至于抓救命稻草般的握紧了顾绝的援手,往后种种。
也许命生来就是如此,从姜家倒台的那一天开始,生相姣美的自己就会沦为权贵们随意拿捏的玩物。
恨过顾家那时绝情冷漠,怎么就不恨顾家抚养照顾她的几年,怎么就不恨顾家顶着压力给姜安办后事?
恨是真的恨过,苦难是真的苦难,如果没有顾家照拂的两年,自己又会在哪里?
后来顾绝给她造成的伤害太大了,浑浑噩噩中,她再没心思去剖析顾家的每一个人,至少他们与顾绝相比,还有作为人的良知。
与淮左结婚后,她看得就更淡了。顾家能不能接受自己,她都很随意。这辈子自己只想和相爱的人厮守到老,不求其他。
见姜暖望着窗外,一种恍惚悲切的神态。
顾竹西罕见地红了眼眶,真的知道错了。鼻尖一酸,眼下便是热泪滚落,哽咽着捂住了口鼻,伏倒在床边,手紧紧地抓着姜暖的小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姜暖回过神叹了口气,压下汹涌的情绪,缓了片刻才将手落在少女漂亮的脑袋上,温柔地抚摸,“都是过去,早就不介意了,想点开心的事吧。”
为什么要让孩子掺和到成人的是非中。可能精致利己的顾家人也没想过顾竹西和顾淮左是一样的品行。较真而冷情,太强烈的责任心,太强烈的自我意识。
顾竹西眼眶发热,强压着泪,眼中的酸涩几乎要断裂开,艰难地重复着一句:“对不起,念念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