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那句话,这辈子,得一个这样的孩子,足矣。
抽抽搭搭的周和音听闻这一句,才从他怀里择出来。哭得两只眼睛红红的,天亮后没准肿。
“不许再说我是孩子!”
“嗯,倒也没有这么市侩且照本宣科的孩子。”他意指她信奉她妈妈的话。
“所以,是和你妈摊牌了,才情绪那么低落的。”他来前听出来了,才不愿意为难她。省道边上,风尘急急,乡下夜里也凉,傅雨旸脱外套给她披上。
再几步路走到修车铺那边,同堰桥那个同学言语几句,只见同学折回里头,拿出两根碎冰冰来。
傅雨旸是管人家讨点冰块,结果人家给了两根碎冰冰。傅雨旸说,这也倒好,“敷完眼睛,还可以吃掉,两不耽误。”
于是,他当真把两根碎冰冰横贴在她哭完的眼睛上。周和音瞬间变成了眯眯眼版本的奥特曼了。
且还很冰。
她本能地往后缩脖子,傅雨旸不肯,“肿着眼睛回去要怎么好!”
凌晨一两点,依旧时而呼啸的车子来来往往。但夜趋于沉寂,四下虫鸣草幽,更闻得微凉的露水味。
周和音由着两根碎冰冰湿敷了几分钟,再睁眼的时候,眼边朦胧的水意,是碎冰冰化了。
傅雨旸拿外套左襟上的方巾揩掉其中一根消融的水汽,然后施力一掰,对半折开,甜丝丝的沙冰喂进周和音嘴里,还有一半他塞到自己嘴里。
冰化得很快,两个人吃得都有点狼狈。
傅雨旸把另外一根塞进披在周和音肩上的外套口袋里,然后,一只手搭在她的后颈上,推就着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不忘和修车铺的年轻老板招呼一声。
对方轻快回应,说有机会再和堰桥一起来。
回到周和音车旁,傅雨旸才想起给她看他拍得几稿视频,周和音吃着嘴里的半边碎冰冰,不无鄙夷地诋毁他们甥舅二人,说再加一个人,也起码三个臭皮匠了,就是没胜过诸葛亮。
不过这不重要,后期她总归可以剪辑。她要的是那段引擎声。
眼下,高高的太阳能路灯下。周和音临时教傅雨旸拍照,不是灯下一定出美人的,灯下也可以只出黑。
她教他,把镜头放得低低的,低到拿我的脑袋正好盖过路灯的光源中心,只留光圈在我后头。
光照得我头发毛茸茸的。
然后捕捉镜头。
“怎么样?”周老师一面言传,一面身教,在那光之下,尽量的不移动自己,由他来捕捉她。
笔直漫长的马路边上,傅学生不融会贯通就罢了,还钢铁直男,“好像也没差。”
“猪!”
于是,镜头定格的时候,正好是周和音骂人的一瞬。
出来的成片,糊就算了,还让她张着嘴巴。七月半明明过去了,她却活像个女鬼。
“傅二叔,手抖就得抓紧补!”
才哭过的人,略带鼻音的江南腔调,嗡嗡的,像感冒那样,人倒清爽。披着他的衣裳,单薄小只地站在那儿,像一朵夜里极为精神的花,本来她就是和音玫瑰。
傅雨旸任由她过来把手机夺回头,正好幅度大了些,披在肩上的外套滑落到地上,周和音俯身去捡,拾起来的时候,从他的鞋尖往上。
某人孤身地往夜灯下站立,面上不显,视线垂落,仿佛有无穷无尽的静默,呈收敛状,你不问,我绝不说的“委屈”。
周和音终究是个肤浅的人,她就是没他沉得住气,只觉得,不至于吧,不至于真因为一句玩笑话,当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