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的孩子, 我丁点闪失不能够。也只有看着你们,我才明白知交半零落是什么意思。”
傅雨旸倒是歉仄的神色,“您这么说,我却很惭愧。终究是我世故了。拜会您,也是因为生意。”
“别这么说。安身立业之命,我同你父亲如此,轮到你们自然也如此。我和缙芳同僚的情谊,他要么不谈论妻儿,谈论起,都是我家那小子。”程叔说,单凭缙芳这独子的分量,他也会帮的。
傅雨旸听闻这一句,稍稍的沉默。
沉默里,不主张这个话题继续展开。
却是程叔,世故人之上的世故人,只言片语就读出了傅家爷俩的嫌隙感。
他赶在傅雨旸走之前,给他讲了他父亲一桩旧事故。
傅雨旸读本科那会儿,给一个经济学家做译文助手。圈子就那么大,傅家祖上有做外交的,几代人都个个熟通几门语言,傅缙芳更是讲得一口流利的英文。
轮到他的儿子,傅雨旸英文、德文皆不差。偏摊上个活计,被对方大佬点名批评了,太慢。
这事传到傅缙芳耳里,老傅一记电话,就要召回儿子。
这是前话,后文是傅雨旸不知道的。
回头,傅缙芳把儿子译的那篇文章拿过来闲读,当着他们几个交情甚笃的,恨批了对方的刁钻,说明明译得很信很雅。诋毁对方连老祖宗国籍都丢了,凭什么质疑我们地地道道中国人的涵养。
他这分明是和我傅缙芳唱反调。为难我的儿子,等于为难我。
“你父亲就是这么个固执的人。他说过,他一辈子没有得到过多少鼓舞,也只能给自己的孩子鞭策了。唯一一个过分宠爱的孩子,还没了。‘我们傅家的孩子,注定不能得宠。’”
所谓,满招损,谦受益。
凌晨三点一刻,傅雨旸辞过程叔。
走之前,他认真朝对方,不是再会,不是世故客套,而是简简单单一句,谢谢。
程叔一味叮嘱,路上万万小心。
傅雨旸反过来宽慰对方,不要紧,天越开越亮。
天是越开越亮,平日顺畅的话,也就一个小时的行程,因为交通管制,傅雨旸一路在省道走的。
抵达s城的时候,约摸六点辰光。
天青等雨,江南一色的水墨笼罩感。
他径直回的酒店,没有停歇,只简单洗漱,换了套素服,往傅家长房那头赶。
早晨七点半,傅雨旸已经到了乡下灵堂处。
总共五个房头,除了二房这一支当初升迁北上,其余本家都在s城。
傅雨旸抵达吊唁灵堂,烧过一刀纸,大房的主家就过来答礼了。赶上周末,老式的院墙,坐落着一栋三层小楼,里里外外,水泄不通的来往宾客和小孩嬉戏。
天际里,不时碾着轰隆隆的闷雷声。
大房主理丧葬的大儿子都过半百了,但传统旧礼,白事大过红事。一切按辈分论,饶是大儿子虚长傅雨旸十来岁,还是认认真真喊了声二叔。
尤其老父亲住院及这次丧礼,傅雨旸名义出的人情都不薄。
院落里奔跑的三五岁孩子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几十年光景摸爬滚打的大人却很明白。但成年人的世界里,总有比短嘁更重要的事故做。
唯有经过事的人才明白,红白事,多的是比欢庆、吊唁本身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