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初秋的风也格外宜人,乍然一吹,带起一片桂花香气,穿堂弄巷间浸染过城市的角角落落。
比起夏季,最近天亮的时间越来越晚。然而天边才有微光时,一辆粉白的车就停在了公寓楼的下方。
和粉嫩的车不太搭的是驾驶座上的人。
陈京州拿出手机,看了眼左上角的时间,点开微信的动作一断。放在手边的早餐还冒着热气。起得太早,他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朝旁边一转,瞥见外面一道身影后,忽然一愣。双手还维持着抬起在半空中的姿势,陈京州透过车窗又仔细看了看,迅速地推开车门。脚才迈出去,他想起什么,又扭头拎起了那袋早餐。
这片小区安静,两棵桂花树一左一右地长在大门两侧,嫩黄的花瓣招展摇曳,娇俏又可人。陆慕然这时候才注意到花开了,停在树下看了看。她一向自律,哪怕是不用上班的周六,生物钟也早早地将她叫醒。天刚亮没多久,她已经晨跑完回来了。
栗子约了她上午去逛街,这姑娘平日里爱睡懒觉,陆慕然算着时间,她现在回家洗个澡应该也绰绰有余。
才一转头,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还没等陆慕然吓一跳,他倒是像受到惊吓一样,飞快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也是这时候陆慕然才看清来人,讶异地蹙了下眉∶“陈京州”
陈京州支支吾吾地“嗯”了声,薄唇一张,正要开口,远远地传来一道女声。“然然”
刚刚还看着他的陆慕然听见声音转过了头,陈京州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道路的另一侧飞奔过来一个女孩,一身豆绿色的七分袖连衣裙,看上去和陆慕然差不多大。她跑过来,距离拉近之后才看到这边还有一个人,迅速刹住车,站在两人中间的栗子有些局促悄悄往后挪了一小步,暖昧的视线在两个人中间打转。
她眼睛还盯着陈京州,用自以为算小的声音悄悄问“然然,这就是你那个发展对象”但早晨安静,几个人站位又近,陈京州想听不到也很难。他不解地看向陆慕然∶“什么发展对象"
陆慕然有些窘迫,将栗子往后一拉∶“栗子你先去我家等我,我买个早饭马上回来。”“我给你带了早饭。”“我自己买了,还带了你的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陈京州和栗子抬起的手里都拿着一个袋子。
栗子瞬间明了,反应很快地缩回手∶“不对,没有你的份,我最近饭量大一个人得吃两人份的。”
不等陆慕然解释,她冲她眨了下眼睛,边往小区里跑边向后扭头∶“我去里面等你,你慢慢来,不急着回来啊。”
原地还剩她和陈京州,陆慕然那份尴尬稍稍降了一些,却在看到他还抬起在半空中的手和手上的早餐时,又骤然升起。
陈京州见状,收回手拿出车钥匙∶“你车我停路边了,要给你开进去吗?”
陆慕然往他身后一瞥,果然看见自己的车就停在路边,她接过钥匙摇摇头∶“不用,刚好我待会儿要跟栗子出去逛街。”
陈京州“噢”了两声,在原地沉默地站了两秒∶“那我先走了”
说是这么说,他人却没动,眼神上下左右乱晃了一圈,最后才垂着眸,曲起手指蹭了下鼻梁,低声道“昨天说那些话我没过脑子,对不起啊。”
不是他说起,陆慕然都快忘了昨天的事,她“啊”了声∶“没事。”
见陈京州还有些欲言又止,陆慕然了然地为他找台阶∶“你这早餐不会是用来赔罪的吧?”“嗯。”
陆慕然笑着伸手“那我就收下了。”
陈京州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赶紧将早餐递给她∶“那、那我先走了,再见。”他往后退了两步,往路边跑去,却又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地回了下头。
陆慕然还站在小区门口的桂花树下,这时候刚好起风,嫩黄的花瓣随着风轻轻晃,她的发丝也被风吹起。她抬手将那缕头发别到而后,一身白色的运动服下,身形瘦削而挺拔,颇有一股立于寒风而脊背不弯的气质。
陈京州一时没移开眼,和陆慕然认识这么些年,他对她的印象其实一直都是兄弟女朋友,温柔挂的富家小姐,和圈子里其他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们俩是因为霍修予才认识的,陆慕然和霍修予分手之后,陈京州好几次想过撮合他们两个复合,见没希望,也就收了手。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这姑娘身上似乎有一股独特的气质,独属于她自己的、一股温柔而有力量的气质。
也是,不然换作圈子里哪个,能这么毅然决然地盯着父母的压力,一个人在这座繁华的大城市踏踏实实地工作。
意识到自己想这想得出了神,陈京州摹然有一瞬的心慌,抬眼看去的时候,陆慕然已经不在那儿了,于是那股心虚莫名地又消散几分,他平定好思绪,拿出手机叫车。
而此时的陆慕然,刚进小区就被等在一楼的栗子蹲了个正着。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按下电梯∶“怎么没上去”
栗子一眼看见了她手上的早餐,“嘿嘿”一笑,贴近她暖昧地问∶“发展对象送的早餐啊?”陆慕然忽然开始懊悔,她昨天为什么会谎称自己有正在发展的有好感的人。栗子八卦心一直很强,她要是知道,相当于全部门的人都知道。
可如果承认没有,部门里那个一直对她有些意思的同事,估计又会蠢蠢欲动。
陆慕然纠结了一会儿,在心里默默地给陈京州道了个歉,点点头∶“是,但是你别说出去,万一以后没成功多尴尬。”
栗子一挑眉“你这么优秀,还能不成功更何况他不都给你送早餐了吗,这是有戏啊。”陆慕然没有接话,只祈求地看着她。
“好吧好吧,我不说出去。”栗子最最受不了她这么看着自己,小声嘟喃,“哪有男人不对你心动啊,这要我我都心动了。”
陆慕然失笑。
栗子虽然好奇心旺盛,但向来说话算话,陆慕然拜托她不要说出去,她哪怕心里憋得再难受,也愣是一个字没说。
可她传闻中的发展对象一直不出现,久而久之,有人又动起了心思。
这天早上,陆慕然才进办公室就看见自己工位上摆着一支玫瑰,旁边还有一杯奶茶。孤零零的一支倒也不算亮眼,可栗子和她一起来的,两人工位相邻,她一眼就看到了。
困顿的眼睛一亮,栗子瞬间清醒,凑近小声问∶“发展对象送的?怎么这么小气啊就送一支。”陆慕然摇摇头“不是他。”
毕竟“发展对象”是她给陈京州强行安上去的称呼,他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以陈京州的性格,绝不可能小气巴巴地送这么一支。
”我就说呢。”栗子放心了,却又好奇起来,“那是谁送的啊?”
陆慕然抬眼往斜前方的工位处看了眼,那后面,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偏了下视线。
她瞬间明白,不由地头疼起来。
有些人,明明她直白地、委婉地、明里暗里拒绝过许多次,却还是不死心。
陆慕然忽的有些烦躁,也不再留情面,冷着脸拿起桌上的奶茶和玫瑰,毫不掩饰地当着在场众人的面,绕了一圈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
栗子诧异地看了眼她工位下方空空的垃圾桶,虽然不解她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大圈,却还是识趣地没问出来。
早上的这出插曲没激起多大的浪花,陆慕然的心情也只是短暂地被影响了一下,很快就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最近事情多,把工作全部做完之后,又到了晚上。
陆慕然按着酸涩的脖子往后仰,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三个人。她收拾好东西拎包起身∶“我先走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这个点还有人在加班,公司里几个部门灯都还亮着,陆慕然穿过走廊,按了电梯。
许多同事都曾抱怨他们公司电梯设计得位置离谱,独立设在走廊尽头,不管去哪个办公室都得绕上一大圈。
两台电梯同时从下方上来,眼见数字越来越接近这层楼,走廊的另一端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脚步声的主人目标似乎十分明确,也不怕暴露地直奔这边而来。陆慕然心脏一紧,第六感让她顿时警惕起来。
刚好电梯也到了,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她飞快地挤身进去,按下关门键。
她的车停在负一层的车库,习惯性地按了负一层之后,陆慕然想到什么,又按了一下一楼,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匀速下降,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快的心率也跟着慢慢平复下来。
旁边那架电梯也到了,对方如果真的不怀好意,肯定会随着她下来。负一楼的车库灯光昏暗,她的车停的位置离电梯出口有一段距离,到时候跑肯定跑不过。
捋顺思路之后,陆慕然在一楼下了电梯。她出来时,旁边那架电梯已经下到二楼了。
陆慕然一边飞快地往公司外走,一边回头盯着电梯的显示屏。果然,电梯路过一楼的时候并没有停,而是继续往下行。
陆慕然松了口气,却也没放下警惕,出了公司之后,她没去附近能打车的位置,而是看似漫无目的地朝着人多的地方走。
九点多的街道最为热闹,道路两旁支起的小吃摊旁围满了人。陆慕然在路边停下,拿出手机打车。
背后传来一道刺人的目光,她浑身发毛地转头看去,那双眼睛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陆慕然喉咙发紧,握着手机的手也不自觉用力。她往后退了半步,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样动不了。
她忽然想起当时执意要留在南城时父母说的一句话,虽然语气不太好,道理却是对的。身旁没有一个人的时候,遇到危险你要怎么自保?
陆慕然当时只以为父亲是在为难她,好让她能乖乖回国外,可直到危险真正降临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无力。
那股发毛的感觉越来越近,陆慕然定了定神,拔腿就跑。
周围人声鼎沸,叫卖声与说话声夹杂在一起,可耳畔的风声将这一切都掩盖。怕跑慢了被追上,她甚至都没回头看,只低头看着前方的路,闷声一个劲地朝前跑。福至心灵一般,她忽然抬头,一眼看见了马路对面的那道身影。
陈京州穿着一身休闲装,斜斜靠在一个卖煎饼果子的摊前,款式很潮的外套只拉起一半,露出了里头穿的白色衣服,他手里拿着手机,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划两下,时不时笑着和摊贩搭两句话。
求生本能让陆慕然脚步一转,直直朝着煎饼果子摊跑去。“要一份煎饼果子。”她微微喘着气,都还没站稳就先点了单。正在说话的老板和陈京州都被吓了一跳。
陆慕然平复好呼吸,一转头,仿佛才看见他一样,眼里闪过一抹恰到好处的意外∶"陈京州,好巧啊,你也在这儿。
陈京州觉得今天的她有点怪怪的,却说不上来哪儿怪。他没多想地点点头∶“才下班?”陆慕然“嗯嗯”了两声,心不在焉地往后看,行人匆匆,三两结伴地走,没见到什么异常,可背上发毛的感觉还在。
陈京州忽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陆慕然不解地抬起头。只见他从老板手里接过他那份煎饼果子,然后指指铁板“张叔问你加不加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