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杨家能人辈出,李仲光颇有几位姓杨的风流朋友,杨家又是绍兴大族,是当地的地头蛇。如今世道不好,李仲光要是想在游玩绍兴的时候方便一点,也只能去杨蓁府上走一遭。
杨蓁对这位名士倒是很客气,大摆宴席,把自己的幕僚属下都叫来陪宴。更是有无数雪肤花貌的美人被杨蓁唤来丝竹歌舞,劝酒侍奉。
李仲光看美人看的愉。但是酒喝多了,顿觉尿意难忍,想要起坐更衣。杨蓁就叫了自己最近最宠爱的婢女,也是相貌清艳,如鹤如仙,颇有出尘之意的一位美人,去陪客引路。
李仲光其实内心也是颇为意这位美人,推辞几次,就由这位美人摇摇摆摆地扶着他去更衣了。
杨府占地广阔,通向更衣之地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路途曲折,九转十回,殆如永巷。望长廊的两壁间,隐隐若人形影,形影生动,疑似高明的绘画。
李仲光这个人好诗画,哪怕是急得不得了,也要凑过去多看几眼。
美人却说:“此非画也。您雅好高致,勿要近前为好。”
她的相貌是人一贯最喜欢的那种。说出话来也是清清淡淡,吐气如兰,李仲光心爱之,笑道:“老夫不是娇贵人。行山游水,也曾随走随坐。”说着,大概也是太急着更衣的缘故,还是依言没有近前,而是先去了更衣之地。
等从更衣之地返回前厅,一路再看,李仲光还是按耐不住好心,尽管美人再三劝阻,还是兴致勃勃地走近去看。
怪的是,走近一看,壁上的这些人影既看不见笔迹,又无面目相貌,总共二三十躯,形体痕迹宛若真人。李仲光问道:“妙笔也。不知杨太尉府还有如此画师?”
美人却没有回答。李仲光低头一看,见她正在暗暗垂泪。不由道:“小娘子何故泣涕?”
美人半晌,才抬起头来,她肤色雪白,眉色与眼珠的颜色都非常浅淡,只有唇上一点红,姿容神异,行止如白鹤起舞。此时垂泪,实在是盈盈之美。
李仲光柔声道:“小娘子有何委屈,不妨对老夫一诉。”
美人轻轻地开口:“壁上恐怕又多一躯。”
“小娘子此话怎说?”
美人哭得越发伤心:“妾命不久矣。”
李仲光再三追问,并表示一定不会同府主人提起,美人才惨声低语:“相公姬妾数十百人,皆有乐艺。但稍不称意,必仗杀之,而剥其皮。从头至足一身好皮,钉于此壁上。待皮干硬,方举而投之于水,此皮迹也。”
李仲光脚下一个没站稳,细细一看,壁上那痕迹,的确留有油迹并极淡血迹。顿时感觉鸡皮疙瘩直起,身上哆嗦一下,感觉酒都醒了大半。
美人泣曰:“相公不许府人引外人接近此壁。违者仗杀之,同皮迹。妾恐命不久矣!”
李仲光铁青着脸,安抚道:“世间老夫一诺千金,说不会同杨公提起此事,就不会提起。难道还骗你小女子不成?”
明知不该再问下去,但是李仲光这人到处寻觅灵山秀水,也是一个好心很常重的人。说着,他又抚了抚须,道:“只是世间何来此等残暴之人?杨公相貌仙风道骨,语言豪爽,又一向名高望重。怕是你小女子污蔑主家。”
美人含泪道:“您若不信,且借口散酒,去眠凤居一游。”
李仲光返回席上,又喝了几蛊酒,就推说酒气上脑,难耐热气,想找个清凉的地方散散风。只是一边说一边又老拿眼觑美人。
杨蓁和一干幕僚喝得半醉,闻言都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起来。杨蓁合掌笑道:“李相公不愧是风流名士。眼光一流。这正是我府第一个意的人。”
遂指指美人:“羽生,带李相公去客房附近的花园散散酒气。李相公没有散完酒气,你可不许回来。”
杨蓁那些有一半出身行伍的幕僚、属下,又挤眉弄眼笑了起来。
李仲光就半扶半揽着美人又出去了。
这个花园附近还有另一个更大的花园。这个大花园就叫眠凤居,却轻易不许外客进入。此时因为宴饮,府众人大都在前厅伺候,这里没有人,羽生就带着李仲光悄悄绕隐蔽的小路进了眠凤居。
眠凤居面积不小,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异草。
这时是秋季,金黄、雪白的波斯菊和各色菊花竞相开放,更是有多棵高大的高品相桂花树,满树花开,芳香满园。风一吹,就是一片花雨香海。花园央,还有一种满荷花的小池子。
李仲光笑道:“如此怜香惜玉的赏花佳地,不意杨公如此风雅。”
羽生却低声说:“您听。”
“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