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小的齐玉麟觉得自己读书后通情达理许多,只是觉得自己与这疯病的母亲之间,可能有些隔阂。
而夫子渐渐开始教更多的圣贤书了,给学生们讲纲礼伦常。臣从君,子从父,妻从夫。
齐玉麟听了,在学堂上开始坐立不安,每次当夫子讲到妻从夫,他就总觉得脸上发烧,不自觉地偷偷看四周——男孩总觉得有同窗定是在暗地里讥笑他家。
一个正在礼教儒学教化下慢慢明白一点事的男孩子是要面子的。
他开始觉得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母亲是令他颜面无光的。
终于,有一次,他从怀疑的窃听,确切地听到了有一个同窗在笑:“齐家……啊,你知道的……”
然后几个孩子并小厮扭打做一团。
彻底打乱了学堂秩序。
齐家幼子麒麟儿犯了家法进祠堂挨罚的消息,林氏听说了。
她眼前疏忽的闪现了幼年时的那一盏长明灯。
她恐惧起来。本能里母亲的心发作。明明知道齐家不可能会溺死自己的嫡子,她还是第一次主动而焦急地出了西苑。而下人们都像活见鬼一样看着足不出西苑的弱哀静的主母,撒腿往祠堂跑着。
一路下人要拦,却都跑不过她。
祠堂的门口,里面就和林家的祠堂一样阴森森的,麒麟儿正跪在长明灯前,被齐子成训斥着。
听到声响,他们都回头看。
眼看一个女人就要无端地踏进祠堂,要侮辱了祖宗。
齐子成忙喊:“来人,拦着夫人!”
齐玉麟因听先生与长辈教导过的女人不能进祠堂,只怕这一次他母亲闯进了祠堂的丑事传出去,他又要在学堂抬不起头,被先生和同窗小看。因此大声而慌忙地喊道:“不能进,母亲!”
他瘦小的身影身边站着的高大的齐老爷,然而这些高矮的影子经过祠堂前的阳光,一齐投在祠堂干净的地上,都依稀是一个模样——都是男人。
林氏住了脚。她看着那两张慌张得一模一样的脸,忽闪现了一个笑。
那是一种讽刺的笑。
是多年不曾出现过的林绮年的笑。
他们站在祠堂的堂里,而隔着栅栏,林氏站在祠堂外的太阳下。
仆人们陆续过来拦她了。
林氏看着祠堂里那些隐隐的牌位——供奉的是齐家的男性祖宗。
夫人的疯病似是又犯了,竟然只是一个劲笑:“你看罢!这是谁的儿子?”
这不是她的孩子。
这甚至不止是齐子成的儿子。
他是这个世道的儿子,是礼教的儿子,是圣贤书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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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最后还是被婆子们强送回了西苑。
这日的事情传遍了齐府。
齐萱听到,发愣,竟然捂着胸口,说:“猴子,我无端觉得难受,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