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悬在崖边的人提过来,像拎一只野鸡一样,轻松地将偌大一个活人掷向先前那名出剑偷袭的弟子,道:“你们带上来的人,完璧归赵,不必谢我。”
自然不会有人接他,众弟子像躲脏东西一样齐齐退后,那人早吓得全身瘫软,扑倒在众人脚下尘土里。
龙境还想再说什么,闻衡已像不认识他们一样转身走开,低声对聂影道:“我们走。”
此时龙境的注意力才被拉到聂影身上,要不是闻衡过去,他都没把这个沉默不语的高个男人算作闻衡的同伴。
他也和闻衡一样戴着斗笠,腰间别一把单刀,看不清容貌,是宽肩窄腰的健壮体格。龙境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总觉得那高个男子有点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海波,他旁边那个人长什么模样?武功如何?”
惹了大麻烦的小师弟苏海波觑着他的脸色,胆战心惊地说:“大师兄,我也不知道。他一直躲在别人背后,没动手。”
龙境喃喃自语道:“是吗?”
一个会武功的人,会躲在同伴后面,任凭他被一群名门弟子围攻指责,却不站出来与他并肩而战吗?
是他太相信同伴的武功,还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龙境。”
招摇山庄前辈唤回了他的神思,提醒道:“时候不早,我们该入场了,切勿耽误正事。”
龙境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瞥向苏海波等人时,神色却陡转严厉:“你们几个即刻下山,论剑大会不必参加了,等回到明州之后,每人面壁思过一个月。”
苏海波是少年弟子的翘楚,对论剑大会期待已久,今日上峰来便存着大展拳脚的心思,万万没想到龙境一句话就将他打回原型,当下急得红了眼:“师兄!”
龙境自上而下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有什么话,留着回去跟师父交代。”
苏海波恳求地看向其他长辈,有人见他可怜,便开口求情道:“境儿,海波也是一片好心……”
龙境摇了摇头,不赞同道:“师叔,不可轻纵。”
招摇山庄的弟子,个个都是严格教养出来的君子懿范,风度涵养极佳,很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龙境是招摇山庄的大弟子,有约束其他弟子的职责,师叔们也得给他三分薄面。此刻他虽没有明显动怒,但这句话一说出来,那位前辈立刻朝苏海波使了个眼色,道:“听你们大师兄的。”
苏海波再不情愿,也得忍着,老老实实地告罪离去。
闻衡和聂影混入承露台下的人群,找了块偏僻安静的地方坐下,见前后左右都没人注意他们,才松懈下来。聂影将鞭子缠回腰间,咬着牙道:“刚才多亏了兄弟,没想到那王八崽子竟然敢反咬一口。招摇山庄那群伪君子委实可恨!”
闻衡避世已久,对武林很多事情都不甚清楚,好道:“大哥同招摇山庄有什么旧怨,至于这样避而不见?”
聂影怅然道:“一言难尽,说来话长啊。”
闻衡好心大起,撺掇道:“反正大会尚未开始,闲着也是闲着,你且娓娓道来。”
“我们还雁门你知道吧,原本是行伍起家,又扎根在拓州这种苦寒之地,门的弟子从小会拿筷子就会提刀,八九岁就骑马跟着大人进山打猎,个个粗犷豪爽,跟招摇山庄那帮书呆子一点都不一样。”聂影思及往事,慢慢地叹了口气,“你大哥自然也是这么长大的,从不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有一年,还雁门有一桩喜事,邀请各派到拓州观礼。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招摇山庄的弟子。你别看龙境现在那个狗样,他小时候白白净净,还挺像个人的。”
闻衡茫然问道:“龙境是谁?”
“就是刚才给你道歉的那个人,招摇山庄大师兄。”聂影说,“我那时候很喜欢他,带他去草原上跑马打猎,教他拉弓射箭,是真把他当兄弟。谁知道后来……唉。”
闻衡见他形容悲戚,还以为二人后来反目,有了什么刻骨深仇,小心翼翼地问:“后来怎么样了?”
往事重提,聂影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味那种心碎的的感觉:“临别践行宴上,他家长辈喝高了诗兴大发,非要指物吟诗,轮到龙境……他那句诗我到现在都记得,个白眼狼,枉我对他那么好。”
“什么诗?”
“他站起来指着我念,‘边城儿,生年不读一字书,但知游猎夸轻趫。’我虽是个粗人,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聂影拍了拍他的肩,惆怅带着几分忿意,恨恨地道,“兄弟你记住,仗义每逢屠狗辈,读书多是负心人,招摇山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句诗出自李白《行行游且猎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