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很反常规。

而我,有思维,没有记忆,凭空出现在这里,更反常规。

我沿着巨大灯塔的外围走,试图寻找到更多可用的线索,用以解释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当我绕着灯塔走过半圈时,我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准确地说是一个男画家。

画家半坐在高椅上,单手端着油料饱满的调色盘,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被画板撑起来的画布。画家创作很投入,拿着笔不停向画布涂抹,一点也没有将周围发生的事放在心上,比如我的出现。

我向画家走去,走近时,发现了一个细节:这位画家的双手很干净,与颜料盘及笔端色泽斑驳行程鲜明对比。我想,如果这位画家在作画,且端着一个混绞着各种油料的调色盘,没道理手指这么洁净。

我走到画家身旁,问他,“你好,这是什么地方?”

画家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我说的话。他既不回头也不答话,只双手不停地涂抹画布,像是在赶时间。我又问了一遍,“你好,这是什么地方?”

画家仍无作答。我开始怀疑这位画家是个聋子,他可能需要我用别的表达方式才可以交流。当我第三次重复这个问题,并开始找纸和笔准备写字交流的时候,画家开口了。

画家全身心思扑在那副画上,没有回头看我,只是落笔的节奏开始显得烦躁。画家态度恶劣地对我说,“关你什么事?”

问:这是什么地方?-答:关你什么事?

这段对话不仅答非所问,且思维逻辑混乱。显然,这位画家没有听懂我在问什么,又或者说,他只关心他自己的事。这句态度恶劣的“关你什么事?”可能是他应付外界问题的统一答案。

与画家无法交流,我准备去别的地方看一下。初来乍到,我迫切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建立较完整的认知体系。我想,如果走很远都遇不见正常的活人,我可以再回来找这位神经质的画家。

我有一种离谱的想法,这个世界脱离了现实感,好像存在本身只为了构成某种形式上的意义。但是什么意义,我无从知晓。

只是我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

我顺着灯塔大坝向前走,还没走出多远就被格挡住。前方是一片混沌的白色,很怪,仿佛我面前有一道空气墙,走到一定的位置就再难行进半步。我又向反方向走,这次我数了步数,共152步。这一侧的空气墙距离灯塔位置很近,我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见对着画板不停涂抹的画家。

或许这个世界是围绕着这座灯塔和这位画家存在的。

我审视着整个世界的框架,最终再次向画家走去。我想要情报,他是唯一的人选。

当我走回到画家身边时,我发现画家作画的动作有些怪。我仿照画家的姿势举起双手,立刻意识到了怪在哪。

这位逻辑混乱的画家是个左撇子。

接着我看向画家前方的画布。更怪的事情发生了。刚才我路过画家时,没有留心看这幅画,这幅画在我的余光就好像是一片黄白斑块的雾。可当我全神贯注地看向这幅画时,我看到了一座灯塔,白色的灯塔,海岸,各色颜料斑驳的海水,还有码头,黄昏的码头。灯塔下有一对很小的人在灯塔下拥抱。

事实是,我现在所处的世界一切细节都可以和这幅画布景重合,包括空气墙,混沌的白色就是画布呈现的边缘。这是一幅成品画。

而画家,我发现了另一个关键性问题,他压根不是在创作,他重复做着涂抹的动作,仿佛只为了完成某种设定和任务。但这幅画是完整的,他无法为这幅画再加一笔颜料。

难怪,我想,他的手这么干净。

或许这幅画压根就不是他的。

我再次审视起这幅画,油画和世界重合度高度一致,唯独没有灯塔下拥抱着的两个小人。

现在灯塔下只有我和画家两个人。

但为什么是我们?画两个人举止亲密,而我和画家,我们甚至都不认识对方。

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

我对画家说,“你没发现这幅画和这个世界长一样吗?”我说着,用手指了指脚下所站大坝。

画家仍然不理我。我又问了他几个关于画的问题,例如:你是这幅画的作者吗?为什么要画这样的画?之类的,但他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