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管家接过件袋,彬彬有礼的用粤语答道,“老爷在书房。”

闫泽沿行廊往屋里走,没坐电梯,轻车熟路沿着楼梯爬到三层,敲书房的门。

门是实木的,即使上了年代,抛光面仍暗雅细腻,敲起来有种厚重闷陈的回响。片刻后,门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进来。”

闫泽推门进去,顺着最靠近的门的那个沙发椅做下去。

邵老一身唐装,苍苍白发妥帖地梳到发际线后,双目矍铄,手里叼着一根雪茄,任凭烟丝燃烧,他的手不见抬动。

邵老脸上表情收得很紧,只沉着一双眼看向闫泽,似平波无的海面下潜藏着暗流。

邵老嗓音沉寂,听上去与一样老人没什么不同,只是语气较缓,“阿泽,你知我一向对你满意,也未曾点管问过你嘅私事。”邵老夹着雪茄那只如雪树皮一样苍老的手在桌子上点了点,说,“可凡系要有度,乜事该做,乜系唔该做,唔使阿公嚟提醒你。”

闫泽的手沿着真皮沙发的把手处捋了一把,站起身来,说,“阿公,我这次返嚟,唔单系你叫我返嚟我才返嚟。有些事,我定要当面跟你讲过才算数。”

邵老眉头微皱,看着闫泽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桌前,然后双手压在桌面上。

闫泽说,“你根本唔知他对我而言意味着乜,我唔会放手。”

邵老的手抖了一下,他一向泰然自若的气度有些破碎,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怒气,“嗰你可知他接近你又系点解?”

闫泽压着桌面上,对峙气势一分不减,道,“我知你想讲乜,你唔懂他,我解释再多也无用。咁跟你讲吧,你所担心嘅嗰一切,我不在乎。边惊佢呃我,利用我,谋我嘅钱,谋我嘅权,边惊佢根本对我冇意思,我不在乎。”

邵老几近惊怒地瞪着闫泽,记忆那块抹不掉的裂痕再次涌现,同样的二十四岁,连模样都相似。

邵老一把抓起手边的水晶烟灰缸,拼尽全力颤着手向闫泽砸过去,骂道,“你放肆!”

闫泽一下没躲,任由那块水晶砸在脸上,直接给眉骨处开了个血口子。

闫泽用手随意地擦掉留下来的血线,道,“这次返嚟主要系想跟你讲明一件事,你别动他,我点样,跟佢啲关系冇。你要系想做乜事,可以冲着我嚟。我唔系邵崇明,就算你想动他,得先过我这一关。”

听到那个在邵氏几乎是违禁的名字,邵老手指跟着猛跳了一下,他缓了一口气,目光深沉。雪茄不知在何时掉落在地上,邵老张开那只雪树皮一样枯瘦的手,敲在桌子上,两下,“我认为你很有必要跟josoh谈一下了。”

闫泽勾起唇角,眼色十分冷淡,“我唔使心理医生,我也唔使被救治。比起我而言,我认为阿公可能更需要跟josoh谈一下。”

邵老眼凝聚着全是怒气,“你!”

闫泽站直身体,目光倨傲,看着窗外远处的海湾,说,“仲系嗰句话,你根本唔知他对我而言意味着乜。”

闫泽张开左手,那夜攥紧的不过是一丝灰烬,掌心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转身离开书房。

黑夜是一盏不亮的灯。

自那场海难过去,十五年了。

所有人都说邵氏主夫人的死是一场意外,源于那场风平浪静且毫无征兆的海难。可闫泽心里清楚,那日外婆带他出海,未曾联系过别人,船上没有第三个人。

外婆自小最疼他,只是犯起病来,总认不得眼前人到底是谁。

出海那日,她看上去远比年龄更苍老,昔日风韵尽数消磨殆尽。黄昏时,她自加拿大某太平洋外海海岸驶离陆地,一边掌舵,一边在海岸上搜寻着什么,一会把闫泽叫作崇明,一会又叫阿泽。外婆说,他们一定要去意大利,他们一定要找到那个悬崖上的那个小渔村。在外婆混乱的幻想,那里是像天堂一样的地方。

太平洋的海水一望无际,夜色像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一直将人眼前的光景抓得什么也不剩。

天黑下来,外婆迷路了。

外婆看着陷入一片漆黑的大海,喃喃自语片刻,转头又看向有些被吓到的闫泽。

十岁的闫泽站在船的角落里,仓皇失措,一声不吭。

外婆就着清冷的月光凝视着闫泽的脸,嘴唇动了一下,突然眼泪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