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狼。
养大了他的狼。
周允还记得自己是怎样和幼崽争夺奶水,为了能多喝几口奶,自己从四五岁就开始和幼崽打架了。
用牙齿,用小拳头,用能用到的一切,只为了填饱肚子。
他一旦进入图景,狼就出来了。周允像精神图景的最深处走去,去找他的小帐篷。这个帐篷的颜色才是正确的,宋捡精神图景里的那个,颜色完全不一样。
他走到小帐篷前面,成群的狼游荡在周围,那都是他的回忆。他走近这里,小帐篷里出现了两个小孩儿,一个又瘦又小,眼睛睁得很大却看不清,头发乱糟糟。
另外一个,披着一头同样乱糟糟的长头发,没有穿衣服。他蹲着,往另外一个小孩儿的嘴里送土豆。
那个小孩儿抱着他,一声一声地求别扔了自己。
狼群围绕他们,也保护他们。
等周允从精神图景退出来,天已经亮了。小帐篷外面的篝火刚刚熄灭,整群狼还在睡觉。它们会聚在一起取暖,当沙漠的风吹起来,就在它们的皮毛上掀起一层连续的浪。
年轻的头狼,会带领它们觅食,而头狼的配偶,还有另外几匹母狼,如果周允没判断错的话,它们已经怀孕了。
而且它们不久就要生产,因为乳房已经充满了奶水。
周允直直地坐起来,还不太适应醒在小帐篷里。
这几年的战场生活,完全打乱了他的生物钟。从前,他跟随狼群出没,白天狩猎、奔跑,天黑之前一定会回家。然后生篝火,吃饭,陪着捡看星星。
再晚一些,他们会清理自己的身体,自己拉着捡的手,带他去尿尿。捡总是很害怕,尿尿的时候都不肯放开自己的手,总是用一只手扶着小不点儿。
他看不见,有时候会尿在脚面上,还要用水去冲洗。
现在,周允缓了好几天,才适应了这里。
不用一睁眼就下令出击,或接到哨兵阵亡的消息,而是看着太阳升起,感受沙漠里温度回升,吹自然的风。
没有人叫自己长官,自己只是一个狼养大的男人。
自己终于回来了。
可是捡还没有苏醒。他是受重伤之后的昏迷,好在伤口没有发炎,又因为是哨兵的缘故,伤口的复原速度比普通人。
比自己的复原速度要得多。
周允背后的伤口已经有些发炎了,缝合处微微红肿。但是他不想管,这点轻微发炎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只想知道捡什么时候会醒。
两条蛇还盘在一起,只有一条在动,另外一条仍旧没有回应。周允的蛇已经急坏了,一直在摩擦小丢的眼周,好像通过这样的摩擦,能让它看到自己似的。它希望弱小的同类醒来就看到蜕皮后更大更粗的自己,在动物的世界里,只有足够强壮的雄性,才能保护配偶。
它已经很强壮了,只等小丢醒过来。可小丢昏迷,整条身体都能软,它一次又一次将小丢卷起来,盘在自己的身体内侧。
篝火完全熄灭了,周允走出去,打算再燃起一堆来。他还记得那年的毒蝎子,差点咬了宋捡的小脚。沙漠里毒虫许多,只有火能吓退他们。
只是手里没有打火石,也没有打火机,周允从隔壁的篝火里偷出火种来,再点燃自己这一堆。
偷火种的时候,他仍旧远离滚烫的火。从本能上,他希望自己离火越远越好。
新的篝火刚点起来,周允坐在火边,把最后一块崖蜜吃完。正咀嚼着,他感受到了异样的接近,不是普通人类,是哨兵。
不仅有哨兵,他还感受到了精神体在靠近。
朦胧的光,一匹白色的马和一个男人,正在朝这边走。
周允甚至没有站起来,没有去寻找可以利用的武器,更没有呼唤狼群。他感受到了这个哨兵的等级,如果自己想,可以轻易杀死他。